利欲门

第九章 花还会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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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那时候刚好是秋天,下着雨,我呆呆地望着窗台的**,雨水拍打在颓靡的花瓣上,花瓣在雨中颤抖着,然后打着旋轻微地,无声无息,真希望能秋雨不断,至少能让我感觉到有个同病相怜的朋友做伴。

对于可芯,我始终无法忘怀,只要一闭上眼睛我脑际就会浮现出她模糊的脸,这张脸有时带着氤氲的微笑有时候却带着迷醉的忧伤。我这才发现我无处可逃,不管我逃到哪,我也逃不出自己啊!

我记得可芯以前总说等我们安定下来就去草原看看,感受下那风的清,天的蓝与草的绿,那时候是我们一无所有的时候,我曾对她说,我穷得只剩下时间与一个我心爱的女人了,她却抱着我满足地笑了,今日总算可以来草原了,但是身边却少了一个她。

收拾起简单的行囊,坐上西去的汽车,听说那有草原,那离天堂最近。

车子没日没夜在疾驰狂奔,窗外是远去的山丘与模糊的房子,在途中一个碎石狼藉、蒿草丛生的地方,我下了车,风卷起了一些风沙,迷蒙了我的眼,蒿草在风中颤抖着它们试着坚强地抬着头颅,但仍逃不过被拦腰折断的命运。

路上依稀有过往的旅游的行人,有相依相偎的情侣有相扶相携的挚友,但这一切再也不能成为我落泪的理由,在这孤清的荒漠里,我是孤独的落魄人。

手机响了:“快回来吧?”

是老家的朋友打来的,我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你母亲病了,病得很严重,没有人照顾。”

母亲,病了,听到我妈病了,我突然想起了我妈的好,小时候,她总会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她去哪都带着我,而我曾经又是那么地依赖她,那时候我经常跟她去乡镇里赶集,那儿人潮涌动,牵着她的手我就有安全的踏实感,只要松开我妈的手,看到周围穿梭的人群,我就会惊慌失措,我只是用我的小手把它抓紧,抓牢。

读小学时是在家里读的,那没有小店,买不到我所渴望的零食,母亲心灵手巧,会做好吃的糯米糕、豆沙粽,在我们的那个小村庄里有一种可以采集来做饼的白花,为了采集我爱吃的这种白花,她爬到荆棘堆里面去,手上划得血痕累累。在每年过年时,她自己炒花生、葵花子,做米糕糖。那时候妈妈的手里有我的零食。

想到这些,想到现在她可能如父亲一样孤苦伶仃地躺在**,不知为什么,心竟然莫名地痛了,我想我不恨她了。

回到家里见母亲脸庞憔悴地躺在病房里,见我进来她说:“你回来了。”

“嗯。”

“原来我还有一个儿子,我以为你不认我了。”她语调淡淡的看不出一点波澜。

我喂她喝药,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掌上,我如被蜂蜇了一下,手本能地一抖,碗掉在地上,支离破碎。我蓦然发现,我的青春,我的爱情,我的友情,甚至与生俱来的亲情都如这个碗一样支离破碎。

过了半个月,妈妈的病好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我想也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我对我妈说,我要出去走走,我在心理上一直不愿意把这个房子称之为家,因为这个房子掺杂了我太多破碎的往事,我怕触景生情,内心一直有个阴影笼罩着。

我妈早就领略过我的固执,她没有反对,只是淡淡地说,你走吧,年轻人老待在家里也不好,应该多走动走动。

那天她去市场里买了几样我喜欢吃的菜,还煲了萝卜排骨烫,妈妈盛了一小碗汤,把它端到我的面前。

“喝吧,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

她的一句话让我想起了我不美好的童年,我那时是多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他们家的爸爸妈妈不吵架也不打架,他们幸福的小手可以一只手牵着爸爸一只手牵着妈妈,和爸爸妈妈一起逛草坪(我们乡下没公园,只有草坪与乡村小路),买糖果,买玩具,我小时候看到这种场景就很是嫉妒,嫉妒得我只想找他们大打一架。

“喝啊,怎么不喝啊。”妈妈的话又把我带到了现今。

我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她也在看我,眼光碰撞,甚感尴尬,我曾多少次对她怒目以对,我歇斯底里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陌生:那是我吗?难道那不是我吗?

我不习惯她那慈母般的眼神,这种用眼神表达温情的母爱,我从来就没有尝试过。对于这种爱我有一种本能的逆反举动,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2

我还是忍不住地去了我和可芯曾经居住的那个小屋,那小屋门面的红漆已经脱落,杂草爬满了墙头,寂寥且荒芜,房前屋后的**在经历了季节的转换中萎顿,凋落,化作乌泥,此景凄清苍凉。

对面是一对70多岁的老人,在温煦的阳光下,老爷爷半闭着眼听着收音机,阿婆在老爷爷边上织着毛衣,我在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了我,那老爷爷认出了我说,很久没见你了。我说,是啊,老大爷您身体还好吧。老大爷说,还好还好。我说,真羡慕你们,一直都这么恩爱。老大爷说,凑合凑合。我问老大爷这**明年还会开么?老大爷说,会开的,它们的根耐寒,而且扎进了泥土深处。

在回来的路上,在车厢里有一对男女,大概是女的睡着了,她靠在男人的怀里,太阳透过玻璃折射在女人的眼睛上,男人怕太阳惊醒了女人的梦,就用手挡在女人的眼睛上,女人就这样一直睡,男人就这样一直挡着阳光,一直到下车为此。我看到女人偷笑了一下,原来她是在装睡,我想她是醉了,醉在甜蜜里。

我告诉自己,只要用心去发现,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温暖,到处都有感动。

我和我妈的相处始终是淡淡的,多年的隔阂是无法一时消除的。

我在家住了几天,我发现我很难再住下去,家里太吵了,早晨有鸡在叫,家门前有生人路过时,狗又在叫。这的村民,有的一家就养三四条狗,一只狗叫时,往往引得一群狗跟着叫。而我妈的作息时间和我也正好相反,她早上六七点就起来,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反正总是不间断弄出声响,一会是上楼,踩得楼板咯咯响,一会是抓鸡,看鸡有没有蛋。一会儿又是赶狗,别家的公狗总来找我家母狗,它们的求爱方式就是当着母狗的面在我家的门口撒泡尿,弄得我家谷坪腥臭无比,每天我都要打水来冲洗。

我妈看到别人家的狗来我家门前,总用柴火或者竹子赶它们,她赶狗的声音比狗叫的声音还吵。另外,我妈经常自己和自己说话,比如什么东西忘了在哪?她就会不断念叨,唉,放哪了呢?我怎么忘放拿了呢?或者对狗说,在自己家玩,别乱跑。她这些零碎的话都吵得我睡不好觉。

我妈的耳朵有点背,我和她说话要特别大声,说习惯了,后来就变成喊的了。她耳朵不好,和人说话也特别大声,认为别人耳朵也不好。如果那时你无意中路过我家门前,你就会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一对看似奶奶和孙子的两个人,他们说话都是对着喊的,他们家门口的狗同时朝着你叫,远处的狗听见了也叫着向你这个方向扑来……

我妈看我不小了,经常托邻里乡亲给我介绍媳妇,或者劝我去莆田(福建的一个城市地名)“招驸马”,招驸马也就是入赘女方,据说莆田那的有钱人家都喜欢招驸马,他们那的风俗是以家里人多而觉得风光无比,不过就可怜了那些“驸马”,那些驸马大多没有经济实权,只负责工作养家与当“种马”,而且有的女家还不让驸马和自己家有来往,一次性补贴给对方多少钱买断。驸马要想熬出头,要不是岳父开眼,要不就是岳父闭眼。或者,串通妻子发动家庭政变,夺到点财产,不过那的女儿一般都是站在自己家人那边的,丈夫对她来说是外人。

我当然不会去招驸马,于是随便敷衍了我妈几句说招驸马有多么多么地不好。过几天,我妈对我说,有一个姑娘,模样不错,家里条件也不错,只是腿有些问题,走路一瘸一瘸的,不是很明显,她看了你的照片,认为你还可以,也不嫌弃我们家穷,愿意和你一起过,咱们只要花个几千元办办结婚酒席还有给那个介绍人几百元红包就可以了。

我说,妈,你别瞎操心了,我还年轻,还想多几年属于自己的时间,到时候我想要老婆,我自己找。我妈说,你又不比那些有单位的。那些有单位的二十六、二十八娶媳妇也不晚,我们是农村的二十岁就要开始找了,这样才多点机会。我理解她的想法,当然也无法同意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