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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浩的秘密公寓住的第三天,叶子说:“明天上午你就可以出城了,林浩带你出去,他明天会和郝局长要去附近城市办点事,你躲后车厢别出声就行。”我说:“这安全吗?”叶子说:“安全吧,林浩与郝局长都是有身份的人,就算遇到例行检查,大概也没有什么人会去搜查林浩的车,因为郝局长也在上面,你见过有几个下属要搜领导车的?”我说:“不会被闷死吧。”叶子说:“没事,会给你留条缝隙,他车的后车箱很大,你别在里面睡着就行——睡着也没关系,只要别打呼噜就行。”
那一夜,叶子又留了下来,我们静静地**,或许那只是对我们即将逝去情缘的一种纪念,在很多年后的一天,当我站在她荒芜的墓碑前的时候,我对于她的所有记忆几乎都变得残缺不全,但是对于那晚,我仍然记忆深刻,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温暖的身体像花瓣一样在我的手心颤栗,她的眼睛因为羞涩而变湿,她的嘴唇在潮汐的冲刷下张开又合上,在美轮美幻的灯光下我暂时忘掉了一切,爱恨生死,像剥去层层迷雾直达爱的中心,我的灵魂、我的肉体在某一瞬间趋于完美。
第二天,林浩开着他的加长悍马,打开后车盖让我躺进去,然后关上,我的世界顿时暗了下来。在路上,我感觉车子停下了好几次,有时候,我甚至能听到郝局长与叶子交谈的声音。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车后盖被打开,阳光涌了进来,我眼前一片灰白,一阵眩晕后才看到叶子的脸。
“没事了,现在安全了。”叶子说。林浩从车上拿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还用报纸包了一层。林浩说:“拿着,大哥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兄弟自己多保重了。”然后他对叶子说:“我们该走了。”叶子说:“等一下。”她把我拉到一个林浩看不到的巷子转角,从脖子上取下她的钻石项链说:“这是我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不知道你看到它时会不会想起我。”我说:“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别叫那么大声,你收着,你要不收我要生气了,你要不收,我会觉得自己是妓女。”叶子加重了口气说。她给我带上她的钻石项链,亲了下我的脸颊说:“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说着就转身走了。林浩显然是听到一部分我们的对话了,叶子走后,我又见到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你现在是杀人犯,如果你爱谁就忘了谁。”他说完这句话也走了,他的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不希望我影响到叶子的幸福。
看着他们的车子扬长而去,我打开林浩刚才递给的塑料袋,看到报纸里包的都是钱,我数了下,大概有二十万。
我想找个地方住下来,我现在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只有几套备洗衣服与二十万现金,那些衣服还是叶子前几天给我买的。
路两旁的墙上有几个显眼的电话号码,后面标着快速办证。
我打了其中一个电话,电话通了,我问对方:“你们那儿能办身份证吗?”对方说:“是证都能办。”我问他们:“和真的有什么区别?”那人倒坦白说:“我们这有两种价位,100元以下的,很容易看出是假的,但是360元的就足以乱真了。”我说:“我办360元的,要多久。”他说:“今天办,你第二天来拿。”我说:“能再快点吗?”他说:“我们很忙,可以给你赶,但是必须加钱,加到五百,我们两个小时就能给你,跟真的一样,还有防伪标志的。”我说:“好吧。你们在哪儿?”他说:“我们在白莲路这边。”我说:“还是你来找我吧。”我告诉他我附近的建筑物标志,他终于找到了我。
我没有照片,他陪我去照了张快照。我把照片交给他说,你们办好,送给我,我给你们钱。他说,兄弟,这样不妥,你给我一百元押金,等我们办好再把证件送给你,你再把余款给我。我说,好吧,给了他一百元,然后填了份办假身份证所要的资料给他。我填的是我朋友萧瑞的身份证号码与地址,我的脸型和他挺像,在身份证上不仔细辨认还真分不出谁是谁。
两个多小时后,我终于等到他送来的身份证,还算满意,看起来比真的还真。我把余下的四百元给他,付钱给他,口袋里的钱不够,我只好从那个塑料袋里抽出几张给他,他看到我有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不过看他那身子骨,就是起了邪念也不是我对手。
我给他钱,拿到假身份证后,招了辆“的士”——财不外露,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赶快离开这儿。
的哥问我去哪儿,我说去附近的一家酒店或宾馆,我要住宿。于是,的哥绕了两圈又把我绕到了离我原来上车处不远处的一个宾馆。
付钱,下车。宾馆旁边有一家农业银行,我提着二十万觉得不太方便,想去存。就在我走近农业银行时,我看到里面有两个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顿时放弃了这个念头,我怕万一被发现了就惨了。现在看到穿警服的人都有点怕,不想离他们太近。
我用假身份证在宾馆登记,顺利住了进去。
安顿好后,把塑料袋的钱放进我原来装衣服的布袋里,提着一包钱出去吃饭,还买了点烟与日常用品。
在宾馆我临睡前还检查了下宾馆的门有没有反锁,才放心睡去。
早上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床铺底下的那一包钱有没有在,摸了第一下没摸到,我顿时睡意全无。跳下床往床铺底下望去,我什么也没看到,我的心瞬间凉了。我又在房间里可能放到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我的衣服还有我压在被单下的钱夹都没丢,里面的假证件与五千多元都没丢。门也是关的好好的,没有被撬开,一如我临睡前的样子——反锁。我奇怪,怎么会掉呢?直到我拉开窗帘才发现,原来这个窗户是没有防盗框的,和隔壁的阳台只是隔了一层墙,很显然对方是从窗上跨过来,再拉开我窗户进入我房间的。
我找来老板说我钱掉了,老板问我掉了多少钱,我说掉了十九万多。老板问我什么时候掉的,我说昨天晚上掉的。——我问他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入,他把登记本给我看,然后他又给我好好回忆了一遍,昨天到今天有什么可疑的人。我自己也好好回忆了一下,显然,我是被人盯住了,不然他们不会拿到那一包钱后,其他地方翻也不翻,或许和昨天替我办假证的男人有关吧。
我钱掉了,他们宾馆也有责任,宾馆房间的安全工作没做好,但我还是算了,我可不能报案,我现在最怕就是遇到警察了,再说,假如我站在对方的角度,我会问,你丢了十九万,你有什么证据说你丢了十九万?如果这样说,说不定警察还会怀疑我是不是想骗赔款,虽然这种骗法十有八九骗不到一分钱。
2
在宾馆住了一夜,我的全部财产从二十多万到现在不到五千元,在火车站,我现在该去哪儿呢?最后,我选择去了云南方向的车,因为那儿离越南、金三角比较近,据说在那儿很容易出国。
到了昆明,我又转车去瑞丽市,瑞丽是个小城市,本地人口(包括农村)不到十万人,邻近缅甸。中缅街,热闹非常,大商场、星级酒店都不少。但我不愿意住太繁华的地方,繁华的地方治安太好,让我觉得没安全感,只有越乱的地方我才觉得越安全。我找了个瑞丽与缅甸的边界小镇住下。边界的铁丝网有的路段处已经可以掀开了,我亲眼见有人从铁丝网底下爬过,他们出国还真是容易。有的人的家横跨两界,客房在缅甸,厨房在中国。
还有些边界的模糊地带,分不清是中国的还是缅甸的。据说那里做假烟,还有赌场,我远远看到两个手握枪的缅甸人在把守,我可不敢走近,听当地人说,有的人找工作,找到那烟场,被他们骗进去就别想再出来了。
大街上许多换缅甸钱币的地方,缅甸币不值钱,几百块就可以换一大把缅甸的钱币。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去缅甸的,在那边不知道怎么生活,要是被骗到传说中的黑工厂就永远也不要想出来了。
我原想去买套少数民族的衣服,再去买把刀,有警察问就装哑巴,胡乱比画手脚,要是他们再问,我就装怒,拔出腰间的刀,我还真不信警察能向我开枪?我在江城曾见过为数不多的、卖羊肉串的少数民族兄弟就是这样对付城管的,城管都怕了他们。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在江城的办法,放到瑞丽可是一点也不顶用,这里的少数民族占总人口的60%,有许多人是可以带刀的,一点也不稀奇,那带枪的也有不少是少数民族的公安,要是带枪的真要管带刀的,带刀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大街上偶尔能遇到身上奇臭无比,几个月不洗澡的穿着少数民族衣服的人,我听当地的人说,那些一般是替人带毒的,一次五千元,带一小段路,通常没人愿意接近这种人,能几个月不洗澡就够强悍了,再能为了几千元带上不少的毒品那简直就是彪悍了,还有什么事他们做不出来呢?
我所租的房子的隔壁是一个卖玉石、毛料加工的,上一次他用五千块买了一块玉石毛料,加工成各种玉坠再卖给各珠宝店,结果那五千块的毛料赚了十六万,和一个广西姑娘好上了,就快准备结婚了。他和我关系不错,我正想跟他做玉石生意,他告诉我玉石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买得好一块几千块的石头能赚几十万,买不好就是一块废石头,吃又吃不得,丢又舍不得。果然没几个月,玉石遭遇大跌价,他也因为眼光没看准,亏了七八万,那广西姑娘见他不会赚钱,于是带着他剩下的几万元偷偷跑了。
在云南,我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口袋钱越用越少,我每天吃最便宜的饭菜,还是觉得有点吃紧,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去深圳。去深圳一直是我的一个情结,从我和小妮子初恋的那一年起就埋下了。初恋对我来说,不是最刻骨铭心的,但是却是最令人怀念的。其实,怀念的也不仅仅是初恋,而是刚刚踏入社会时的青春懵懂岁月,那时我有纯真的心,有美好的梦想,对未来没有方向却从来不曾畏惧——我突然觉得成长的过程就是对某种信念逐渐丧失狂热追求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