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欲门

第五章 鲜花与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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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二天,我就去火车站买了张去深圳方向的票,我必须先到昆明,再从昆明转车到广州再到深圳。

我在深圳一条叫多彩街的地方租到了我想要的房子,押金五百,房租可以一个月一个月交,三百元一个月,不包水电费。所谓的多彩街也只不过是一条颓废粗糙的水泥路,路两旁是参差不齐的屋式,斑驳简陋的门框,有几栋房子上还大大地写着个“拆”字,总之一句话,这条街就是一个嘈杂热闹的贫民区。你不难想象,它曾经是多少市井儿女啼笑哀乐,是非风雨的舞台,或许在那冷落墙角处,还残存着一些人事更替时被遗忘的故事情节。走在多彩街杂沓拥挤的人群中,会有一种,人生何必有梦,但见柴米油盐的感觉。

这个地方环境虽然差了点,但是还算干净整洁,比起那外面睡街头睡公园的流浪汉,我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我这样安慰自己,但是真正的问题在夜晚出现了,它搞得我情欲膨胀,无法入眠,半夜三更我被一声尖锐的**声给惊醒了,紧接着可以依稀听见隔壁小木床,吱呀吱呀的磨床声以及带着微弱气息的半压着喉管的呻吟。

隔壁住的是一对年轻男女,那女人不算漂亮但全身都透出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一想到如此清新自然的女人也能发出这种几乎让人疯狂的呻吟,我就有点不能自已,窗外时不时有一些美丽忧伤大眼睛的女人经过,她们一概都有着丰硕的胸部与娴熟的技巧,价位也不高,顶多一百元,我正在想着是不是该花上一些银子叫她们进来,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让支离破碎的情欲找到一条流淌的通道的时候,对面房里就响起了一声吉他声,吉他声响起后紧接着隔壁的磨床声也静止了,一切都静止了,夜又重新陷入了孤寂,我拉上被子,也该睡了,正当我恍恍惚惚快进入梦乡的时候,隔壁又发出了像老鼠在咬东西似的,吱呀吱呀的声音,有意思的是对面又响起了一声吉他声,像刚才一样,夜又重新恢复到原有的寂静。

由于昨天晚上被他们这样一折腾,第二天正午才醒了过来,起身去外面的公用水龙头接水洗脸刷牙,那个隔壁的女人也刚刚起来,她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正低着头拿桶接着水,胸部半**在我的眼底,这女人里面竟然什么也没穿。女人接好水,转过身发现我在看她,不足为怪地挺了挺胸,提着水走了。我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昨天有意思的吉他声,有意识地看看对面的房间,那门紧锁着,大概人早就起来了。

在傍晚的时候,我总算看清了对面住的是什么人,他完全超出我的想象,那是一个双腿都被截肢,留着长发形容枯槁的沧桑男人,他身后背着吉他,用两手撑着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行走。我蓦然地想起一句也不知是哪国的哲人说过的话:当我正在为没有漂亮的鞋子而烦恼时却发现很多人竟然没有脚,看着他举步维艰的样子,我想我目前比他幸福,人为什么要在看到别人的缺失后才发现自己的拥有,我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失落,如果这句话换个角度来说那是多么的残忍:当我看到很多人穿漂亮鞋子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没有脚。

那个住在我对面的男人叫江来,他自诩自己是个流浪歌手,每天华灯初上的时候,他就撑着残缺的身体带着他的吉他到距帝王大厦不远的一个地下通道里卖唱,他的歌唱得不怎么样但是钱却赚不少,可以看出深圳这个表面冷漠的都市里也有许多富有爱心的人。

我们真正彼此认识是在一个深夜,那时候地下通道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我路过那,在他那零零散散装满面值不一钞票的不锈钢盘里准备丢下一张二十元的人民币,他抬起头,说,你是住在我对面的吧,把你的钱收起来吧,你赚点钱也不容易,我又不缺钱。

我看他那盘里的钱大概也有三五百吧,就收起了钱,帮他把那笨重的扩声器抱回去,他回到住处把一个四十和弦的三星牌手机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自嘲地说,我买手机只不过是给自己留个骄傲,我双腿没有了,很多东西也就随着没有了,买个手机聊以**。

我过了半晌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手机可以给他带来小小的虚荣,虽然他在唱歌的时候不可以拿出来显摆(不然就没有人给他钱了)但是晚上可以,他看着手机心里就有小小的满足。

他礼节性地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告诉他我现在什么也没做,他问完这个就没问什么了。

“那么早也睡不着你除了唱歌还有什么爱好吗?”初次相识总要没话找话。

我还喜欢下象棋,他从床头拿出了一盒象棋,他棋艺比我好,那天我们下了六盘棋我赢了两盘输了四盘,我们边下棋边聊些零零碎碎的琐事,途中我出去在外面小食摊里打了几样菜还买了三五瓶酒回来,在酒后我们就把话题牵扯到那个女人身上,话题牵扯到那个女人他就来劲了,他说,那女人很骚,有时候换衣服也不关门,就是看到我从她房间门口路过也不关门,她在侮辱我,他不把我当男人。他还说那女人的男朋友是个二痞子,三两天回来一次,趁着男人不在,那女人会把不是他男人的男人也带回来过夜,他酒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我也记不得那么多了,我只记得他说改天请我去玩女人。我说好,青春苦短,我们没理由不陶醉。每次听到隔壁的呻吟声我就想我可以没有爱情但是却不能没有女人。可我知道这种事,有了一次,就还想要很多次,我的钱包可不允许我如此放纵。

以后的每天早晨与晚上,我雷打不动地帮江来把那又笨又重的扩音器搬到他卖唱的地方,江来也每次夜里都要请我去喝酒,但是每次我都提前把单给买了,上帝已经对他很不公平了,让他失去了双腿。后来有一次江来说:“你要这次再把单买了,你就是看不起我,我们这朋友就没得交了。”那次我把买单的机会留给了他。

2

又一次住在完全属于自己空间的出租房里,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仿佛又回到了之前一个人在小城里无所事事的日子。但是心态却有点不同了,我想我是杀人犯,过一天就当赚了一天的时间吧。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是坐牢还是被枪毙,我决定先享受享受目前的生活再说,这里的消费不高,日子过得相对轻松,去外面吃饭,四五元能炒一个菜,再花一元多要上一瓶啤酒,喝到七成醉,花上一元硬币就能在商场门口的点歌机唱上一首歌。商场附近的广场常有促销活动,台上有几个穿很少衣服的姑娘又唱又跳的,偶尔制造走光,引得群众一阵欢呼。跳完后就开始宣传商品,也常常往台下丢些新型美容品,牙膏等。我有一次回答问题还得了一块精致的手表,他们称市场价要180元,防摔防水,还示范丢水里半个小时捞起来,表照转不误。那天,我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回答问题得到奖赏的手表丢进水桶了,本想明天早上醒来再看的,可忍不住好奇,十分钟后就去看了,手表已经进水,表面冒着水汽,第二天就彻底不会转了。

那段时间,我比较喜欢去一家小餐厅吃炒菜,那里虽然看起来不太卫生——吃饭的人把骨头都往桌子底下吐,弄得满地狼藉,可相对于那食物的廉价美味,这些无伤大雅,我勉强还能接受。让我真正放弃去那吃的原因是:一次老板在煎鱼。一只苍蝇迷失了方向,撞到油锅上方,被油烟熏晕了过去,掉进油锅了,发出“嗞”的一声,顿时面目全非,成了一小块香喷喷的黑块,沾在鱼上,老板也假装没看见,拌上些葱给客人端去,客人把苍蝇吃了,还对老板说,这鱼,味道不错。

我住的附近有一家新开没多久的面食店,那是一对母女开的,我去那吃过一次后就喜欢那了。那女儿和她妈妈的关系很要好,有说有笑的,其乐融融的,很是温馨。我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感觉很美好,面条什么味道已经不太重要了。以后,我常常去面食店,有时候一天四餐(包夜宵)都是在面食店吃的,我自己也分不清楚是去那吃面还是去那感受家的氛围。

那店里的女孩已经有25岁了,还没嫁,她妈每到晚上就催她去约会。她妈说,去,你快约会去,25岁的姑娘了,你不急,我都急了。女孩说,不才25岁吗?还是虚岁,你看我长得又好看,你还怕我嫁不出去啊。确实,她长得挺好看的,在这开面食店实在浪费。她妈说女人好时光不多,青春很快就过期了,现在不找,以后就嫁不到那么好的了,25岁后的女人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她那店里的生意不太好,我去吃时,那经常只有我一个顾客,我在吃,她就在看我吃,然后问我好不好吃。她做的没她妈做的好吃,可以看出她还在学习阶段。她第一次把试验品给我吃时,自己用调羹吃上一口转过头对她妈说,太咸了,等下别收人钱。然后她对我说,你吃吃,看看咸吗?要是觉得咸,我给你换一碗。我吃了一口说,能吃。她说,能吃就好,我请你吃,可……好吃吗?我说,好吃。她说,我刚学的,要是好吃,以后可以做给他男朋友吃。我说,你不是还没有男朋友吗?她说,你听到刚才我和我妈的对话啦——我妈每天催着我相亲,我还不想嫁呢?我问她,那相到了吗?她说,怎么说呢?相是相过了,但是他们都急着结婚,而我还没恋爱呢,就这样结婚太亏了,还没来得及了解呢?我说,你年轻时干嘛去了,都不谈恋爱。她突然站起来说,我很老了吗?然后去里间照镜子。

大多时候,她和我一样,日子过得百无聊赖,一会儿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一会儿拿着遥控器,不断换台,偶尔拿着苍蝇拍拍苍蝇。他见到我总对我很友好,问我是不是在工厂上班?累不累?家里不让你读书了吗?我都胡乱地挑最简单的词回答,我说“是啊”“有点累”“嗯,家里没钱”。而她开始像个姐姐一样心疼我。她说,你怎么老吃面啊,老吃面没营养,你要再胖点才好看。有一次,她店里正在煲排骨汤,她给我盛了一碗说,来,吃一碗,我请你吃。我吃完她又说,再吃一碗,别客气。她让我想起了我的老师,她也是这样无条件地对我好。

当时,香港翡翠台正在热播电视剧《倚天屠龙记》,我基本每天都去看。电视剧放得太慢了,于是我就去书店租了原著来看。看完《倚天屠龙记》,我又重新对阅读有了兴趣,也开始大量看其他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过几本后,我对国内的小说统统失望,那时候国内言情书给我的感觉就是靠没完没了的误会来推动,能说清楚的不说清楚,或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让我觉得特假。武侠小说统统地报仇,老子死了,儿子替他报仇,然后和仇人女儿勾搭上了,一边爱一边恨,瞎折腾。跳崖的男主角,你都别为他担心,他不仅不会死,而且还能意外地在山洞里得到武林秘籍,弄不好还有美女救了他,养伤养出感情……

——她那也有许多杂志,我也常常把她那的杂志拿来看,都是些女性时尚杂志,除了说怎么美容就是教人怎么勾引男人,或是一些情色隐秘故事。当时我确实被这样的书所吸引,看得我莫名冲动,我不向往爱情,我只是开始怀念那种噬骨的缠绵了。

我开始想叶子,想可芯,想女人。钱越来越少,想要的却越来越多。我又想起了我来深圳的初衷,就是去小妮子常说的大梅沙、世界之窗、欢乐谷等地方看看,了却个心愿,这也不知道是我第几次这么想了。

我问了面食店女孩,大梅沙,怎么走?是在关内还是关外?要不要边防证?

我问她这些的时候,她马上来了兴趣说,你要去大梅沙吗?我说是的。她说明天跟她去就行了。

明天中午出发怎么样?她说。我说好的。她说明天别来她店里,她来找我,问我住哪?我告诉她我住的地方。她说,我也想去海边玩,但不想让我妈知道。

3

第二天起来时,已经是十点多了,我去外面吃了快餐,就在房间里等她,在等她时我在房间里看书,可我什么书也看不进去。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我的窗户玻璃,我抬头见是她,她戴着太阳帽与眼镜,手里提着个大帆包,很是时尚。

我放下书,锁上门就出去了。什么也没带。

跟着她,换了两辆车,途中大约花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大梅沙的海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波澜壮阔,一边是沙滩,一边是小岛,还有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海天相连。但是海水并不是碧蓝的,而是墨蓝的。沙滩都是人,穿着泳衣,来来往往。

我们临时买泳衣,各自换了出来,她穿了泳衣,露了平时没露的肉,我看了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多看两眼也就习惯了。

让我意外的是,她居然会游泳,而且姿势相当标准,跟游泳运动员似的,不像我,我都是在水里瞎扑腾,能游得动就行,姿势不限。

海水是温暖的,泡在海水里很舒服,在岸上被海风吹了倒有点凉。

这真是个好地方,风温和,沙柔软,气氛不错,特别适合恋爱。游了一会儿,我上岸找贝壳,一个也没找到,躲在一个用大石头堆砌成假山下的阴影处想小妮子。我想起小妮子跟我说过,他把我的名字刻在一块石头上,可以“海枯石烂”了。我四周望了望,没有石头,只有这座假山,假山上有不少刻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或写上某某某,到此一游,我绕着假山找了一圈,赫然发现我的名字和小妮子的名字并排刻在一起、中间画了个心相连着,心里写了个爱,我的心突然就柔软了。她应该是爬上石头刻的,因为她刻得很高,大概怕刻太低了,给别人画花了。

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想着再也不能见到她了,眼睛竟有点湿了。

面食店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她拍了我肩膀一下说:“你怎么不游了。”我说:“休息休息。”她说:“你眼睛怎么了。”我说:“被风把沙子吹进去了。”她说:“我帮你吹吹吧。”我说:“不用。”她说:“不用,沙子就出不来了。”我说好吧。用左右两个手指把眼皮翻开,这下好了,原来没沙子的眼睛被海边突然的一阵风把沙子给吹了进去。

她给我多吹了几次总算把沙子吹出来了。

她和我并排坐在一起看着远方,远处几只舰艇飙得飞快,坐在舰艇的人尖叫个不停,但她们的声音几乎被海涛声所淹没。离海岸二十多米处,有一个大型汽垫,上面已经涌上了很多人,合着海水,汽垫与汽垫上的人一摇一摇的。

面食店女孩说:“我们游到汽垫上去玩吧。”我说:“你去吧,我不去。”她说:“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答她,仍然在看着远方。

她说:“你真闷,以后没女孩要你。都不会找话题聊天。”

我说:“我和很多女孩上过床。”

她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一步一步走下海去游泳了。

我又回过头去看小妮子刻的字,或许,她也没有想到我们的爱情会这么快就中途夭折。爱情刻在石头上就真的可以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吗?我也爬上假山,在我的名字旁刻上“洛非爱小妮子”——学着她的样子,把“爱”字用心圈起来。

等我画好,从假山上跳下来时,一个带着红袖章的老大爷说,假山上不许图画,要罚我十元钱。我交了十元钱问老大爷,这上面画的字不会被清掉吧。老大爷说:“当然不会,我收了钱会帮你保护好它。”我马上就放心了。

4

去“世界之窗”有些麻烦,因为“世界之窗”是在深圳的关内,当时去关内是要边防证的,我没有边防证,要办边防证除非是在当地户籍处办,或者是个人的单位公司代理办。我没有单位公司,这比较麻烦,也因为这一层麻烦关系,在去与不去之间,我做了多天的考虑,反反复复,往往是睡觉前想去,睡醒后又想,还是算了吧。

听小妮子说过在世界之窗里,可以把世界上各个出名的景点都看上一遍,她最喜欢去的就是模仿法国埃菲尔铁塔的楼,那楼高108米,巍然耸立,游人可乘观光电梯到塔顶,饱览深圳和香港风光。

眼看房租就快到期,而我因为想以后就不能去了反倒越来越想去了,因为就要失去所以更想得到。我想我还是去吧,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我要是被警察抓到不是坐牢就是被枪毙,以后就是想去也去不成了。

首先,我想爬铁丝网进去,听说只要进去再出来就不要任何证件了,可我怕万一被抓,也许我杀人的事也会暴露,现在都是全国通缉的,我可不想冒这个险。后来又想到我深圳关内有亲戚,也就是我爸爸说的叔公,只是从我出生起从来没有见过,也自然生疏,现在见见,顺便让他们帮我进去也不错。

我不记得他们的电话,但是我知道他的名字,我记得他以前给我说过,他家开了个诊所,经常在《晶报》上做广告,果然我在新一期的《晶报》上找到了我叔公的电话,如果再找不到我就准备去网上查了。我给我叔公打电话,他问我一些问题后确定我是他的亲戚,我说我想去看看他,但是没有边防证。他说没事,只要我在关口,打个电话给他,他叫他女儿的老公来接我,他女儿的老公是边防特警。再寒暄了几句,感觉没什么话题,我说我快要上班了,先挂了,我这个星期天会去他那。

星期天,我到了深圳关口,给叔公家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我也只能待在关口外,准备待会儿再打。这时,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走在我面前问我要进关吗?我没有理睬他。他又补充说,只要十元,我马上就来了兴趣。我问他怎么进,给办边防证吗?他说,你照我做的就可以进了,进不了不收你钱。他给了我一张卡说,你拿着这张卡跟着我走就可以了,那看守的边防警察是他的朋友。

果然我拿了他给的卡,跟着他,象征性地给关卡的警察看看那张卡,很容易就过去了。我看已经过去了,给了他十元就走,他却拉着我说,再给15元。我说不是说好就十元的吗?他说,你去办一个边防证,至少要50元,还要有关系,我收你25元也不算多。我说我没钱了,身上就是10元了。他马上变脸说,信不信我给那警察说,你闯关口,把你抓起来拘留十天半个月的。我说,你去叫啊,你说我闯我就闯啊,我还说你杀人呢?我现在已经在里面了,在里面又不要边防证,你唬小孩啊?他看起来那么瘦,风一吹就倒,就算打架我也不怕他。他气得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就走了。

果然,不到两分钟,我就被四五个人给包围住了,为首的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叫我把边防证拿出来看。我说我就是关内的。他说,你撒什么谎,我看你过来的。我说,我不和你们说,你们没有权利检查我的任何证件。那个为首的说,你给我200元,我放你走。我说我没钱,说着我挤开了他们,他们之中有人就拉住了我。把我逼到一个电话亭里,旁边行人来来往往。我拿起电话就按110,他们却一把抢下了我的电话。他们竟然会怕我报警,我知道远处就有几个警察,我说:“我真的没钱,你们要逼我,我只能报警,你们再不放我,我就要叫抢劫了。”

那个为首的说:“你身上有多少钱。”我说50元,我可以给你们20元,其他的钱我要坐车用的。旁边的一个人说:“20元?你打发乞丐啊!”那个为首的不相信说:“你不要骗我。”我把50元从口袋里拿在手上说:“你可以搜,搜到给你。”那个为首的示意旁边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青年人搜我的各个口袋,自然什么也没搜到。我从50元里拿出20元递给那为首的。为首的没有接,说了句,我们走,就全部散了。

重新给叔公家打电话,电话通了是叔婆接的,那边说姑父(叔公女儿的老公)出差了,所以没法来接我了。我说我已经进关了,问他家地址怎么走。叔公告诉我坐几路车,然后让叔婆在公交车站接我。

在叔公家,凳子还没有坐热,我就想走了。他们也是冷冰冰的又不乏客套,倒是叔婆够热情。但是,我并不是来看他们的,我只是想去世界之窗,吃了饭我找借口说,工厂明天要上班,我得回去了。出了他家门,我如释重负。

在一公交车站看到有去世界之窗的车,直接坐了上去。当时世界之窗和青岛啤酒正在联合举办活动,我三十元买了门票,进去后,里面啤酒可以任意喝,喝多少都行。花了三十元,我准备把它喝回来,结果什么也没玩却把自己喝醉了,头晕晕找了个长凳躺下睡觉。一觉醒来,见天已黑了,只好接着睡,第二天早上被那的工作人员摇醒,我找了个水龙头,洗了把脸,出了世界之窗,临走前望了一眼一百多米的模仿法国埃菲尔铁塔的楼,感觉如白日做梦。

5

面食店女孩的妈妈回老家了,店里就她一个人了。我常常去她店里吃东西,有时候还帮她点小忙,比如接水,拿碗等。在一个夏日的中午,店里没有客人,空气有些闷热,屋顶上的吊扇在“吱呀吱呀”地摇着。面食店女孩穿着木棉布短裙,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看时尚杂志。我也在沙发上看亨利·米勒情色禁书《北回归线》,看着看着我就注意看她的腿,她的腿修长雪白,裙子在风的吹动下一扇一扇的。

她见我在看她的腿却装着毫不在意地说,你真的和很多女孩上过床吗?我说,是啊,不少了。她问,有趣吗?我说当然,身子又靠近了她一点。她说——她还没来得及说,我的手就滑向了她的大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说——呀,你干嘛呀。我说,我想告诉你有趣还是无趣。她说,门,门还没关呢?我起身飞快地拉上铁卷门,屋里顿时就阴暗下来。我要去开灯,她说,别开灯。

在那狭窄的沙发上,我将她剥得一丝不挂。她说很久没做了,我说我也是,我开始深刻体会什么才叫作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面食店女孩穿好衣服说,我现在相信你和许多女孩上过床了。我问她说,有趣吗?她说有趣。我说,我饿了,想吃面。面食店女孩说,我去给你弄,她的声音比原来温柔多了。

吃完面,我给她一百元,说不用找了。她骂我神经病,你是把我当黑心老板,还是把我当妓女。

我收起钱,什么也不说就走了,以后再也没去过面食店。

我没有去找面食店女孩,她却来找我了。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理她,就跟我们不认识一样。

面食店女孩一次次走后又一次次来了,她说,生活给了我太少感动,只有一次次自己把自己感动落泪。她说,我已经死三次了,第一次死于男人的帅,第二次死于男人的才,第三次死于一个又不帅又无才的男人的冷落。然后恶狠狠地说,我的第三次也就是你!你是个坏蛋。

我说:“我不适合有感情,我无才无貌也无钱,只有无尽的欲望。你要是和我玩情欲游戏,我陪你。”面食店女孩什么也不说,给自己宽衣解带,我把她狠狠地推到我的单人**,身子压了下去。她的指甲又把我的后背抓得伤痕累累,一切毫无准备,我没想到来得那么快。**过后,她躺在我的怀里,打趣地说,你是不是想和我上床又怕负责任。我翻过身把她压在下面,她的双手被我抓住固定在**动弹不得,她又忍不住叫了起来……

面食店女孩说:每次和你**,我都不说爱你,缠绵后也不说,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妓女。我没有回答她,林浩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记得,你现在是杀人犯,你如果爱谁就忘了谁。遗忘是件很痛苦的事,如果不爱,就谈不上遗忘还是思念了。

我住的是平房,隔音效果不好,当面食店女孩在我的身下忘乎所以,尽情呻吟时,我总会用一只手来捂面食店女孩的嘴,把另一只手的中指放在嘴唇示意小声点,面食店女孩满脸红晕,对我微笑,感觉像**。

一次,面食店女孩在我那过的夜,早晨我送面食店女孩出门,邻居小青年问我,和她一个晚上要多少钱,面食店女孩转过身幸灾乐祸地伸出一只手的五指比画着说,五百。小青年说,太贵了,两百差不多。我一拳挥到了小青年的脸上,小青年个子可不小,绝对有一米八零以上,大概也是社会上混的,很会打架,我没过几分钟就被他打倒趴在地上。小青年说,兄弟,至于么?为了一个妓女这样,咱俩可是喝过好几次酒的朋友。

我拿起地上的一块断砖又要冲上去:你妈才妓女。面食店女孩拉住了我,对小青年说,我不是妓女,我是他女朋友。小青年放下了拿在手上的板凳对面食店女孩说,哦,不好意思,我误会了,不过你挺有意思的。

面食店女孩对我说,今天,这真是美好的一天,你居然肯为我打架,虽然打输了。我在考虑是不是要把自己嫁给你,我可以接受你的一无所有。

面食店女孩的话让我感到害怕,爱是一种负担,我决定退房子。我怕她真的爱上我,也怕我喜欢她,依恋和她在一起的感觉。

因为我交了五百元的押金,除去水电费,照理说我还有几百元可以退的,可房东却让我补交五十元,她说我这个月用的水电已经不止五百元。她还拿出本子说我住进来的时候,电表、水表是多少度而现在电表与水表又是多少度,我用了多少度,然后乘以单价。这是明摆着忽悠我吗,我进来时她没有抄电表与水表的度数给我,现在随便她说了,而且我自己用多少,我是知道的,用水我只是洗脸与洗澡,而唯一的用电就是那二十五瓦的灯泡,只是晚上点一下。有五十元的水电费足够了。可她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毕竟押金已经在她手上,只怪自己当初住进来不小心,没经验,只是让我补交五十元,她是想都别想了。我最先和她争辩,我不可能用这么多,她说,我骗你做什么,我又不差你那么点钱。我说那五十元就算了吧,我过两天就搬走了,我也没钱了。她说那就算了吧,你把钥匙给我。我把钥匙给了她,她没过两个小时,就开始委婉地赶我走了,她说没办法,有人明天要搬进来,所以我必须马上搬走。我说,他是明天搬进来,我就明天搬走吧。她不好再推辞,也就同意了。

我身上总共已经不到五百元,那房东还忽悠我,带着被房东欺骗的隐忍愤怒,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我把那房间所有的玻璃都敲碎了,为了怕弄出声响,我先用刀子刮,然后再用砖头轻轻敲,玻璃用衣服接着。当我把所有玻璃都敲碎了,我心里痛快多了。但是心里又涌出了悲哀,现在人穷,几百元也计较上了。

我提起行李走了很远的路,才敢在一家小吃店吃早餐。吃过早餐后,我突然想到我还在那个面食店女孩妈妈手上欠了五十多元没还。她是我在外第一个相信我的人。她妈曾经对我说,小弟,我们这是新店,生意不太好,你要多介绍工友来我这吃东西呀(我原来对她妈说我就在附近的工厂打工)。我说好的,可我从来就没介绍过一个人去那店里,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工友。我不知道,我就这样走了,她们会怎么看我?我不想她们把我看成是骗子,我讨厌骗子,可我总习惯去骗人,因为我总不太容易相信人,从小就是,我妈妈就经常骗我。也见过很多人常常用我告诉他们我的弱点反过来威胁我,欺骗我。阿辉也是说谎话说习惯了,他说他偶尔对陌生人说了句真话都觉得不好意思,就跟从来没说谎话的人说了谎话似的。

我把行李寄存在一家小商店,花了五元,走路到面食店,没见到面食店女孩,她妈说她去进面粉了,我把账结了说,今天我们发工资了。我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她仍没回来,我就走了,感觉有点失魂落魄,我这才知道,我赶回来主要是还想看她一眼,和她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