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节”这天,《佳人女报》主编韩白冰以记者身份参加舞会,受邀报道“月亮节”的盛况。原本他稿子都写好了,桂花飘香,花好月圆,咏月舞厅选出“月亮皇后”XXX,名字的地方当然是要先空着的,到第二天排版时再填上,然后一大早见报,一笔丰厚的稿酬就到手了,可月亮节的节奏完全不按剧本走,第二天的爆炸新闻轰炸了全上海。
事情的起因是“糖帮”郭良生带去舞场的一把枪。
原本说好10点钟一到,抢了人就走,是用不着带枪的。但郭良生心里起了杀机,想要在今晚趁乱杀了老大张猛,今后取而代之,自封大哥,当起“糖帮”的帮主来。
出发前,他在屋里偷偷擦枪,老婆突然推门进来,看见他手里家伙,就问:
“晚上有行动?是对付日本人吗?”
“不是。上舞厅。”
“上个舞厅还要别把枪,你是去跳舞的还是去捣乱的?”
“上舞厅就得跳舞啊?妇人之见!好端端的我跳什么舞啊?黑帮有也是有底线的好伐?我郭良生人品不良手段狠辣但我并不好色,你看这些年除了你这个老婆,我还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在我看来,跳舞就是间接耍流氓,那种狗男女抱在一起‘嘭擦擦’龌龊事,我是干不来的!”
鹿鸣糖厂女工高素梅说:“唷唷唷!咱家怎么来了个圣人啊?要不是我在糖厂做工养活你,你就早饿死了!还在这儿跟我玩什么里格楞!”
“老婆啊!你还真别瞧不起我,这回我给你玩个大的!准保你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难道你要当帮主?”
“嘿!还真有可能!”
“我呸!麻利儿吃红薯去!”
“我不吃红薯,我要吃肉。”
高素梅用笤帚疙瘩打他。“嘿!你还来劲了!”
郭良生忽然放下枪,抱住素梅的身子说:“老婆,以后咱们天天吃肉。”素梅有点感动,但并不表现出来,一脸麻木。
吃完了红薯,擦完了枪,为了成为人上人,郭良生怀里揣着一支手枪就出发了。
他是一个武士,隐秘的枪手,为翻身他不择手段。他枪法不好,没有天分,训练了许久仍没有起色。但这也不妨碍他喜欢玩枪,作为资深无业游民,郭良生不赌不嫖,就是偏偏喜欢枪。
喜欢枪,这也是他加入帮派的原因之一。
枪这种神奇的东西给了他灵魂。他常常看到一个缩小的自己住在枪镗里,枪镗里漆黑又明亮,闻得见机油的清香。
他走在上海的大街上,身上有枪,他用眼睛“点射”每一个人。想像着某个人正好被他射中,刚才还在吧啦吧啦说话,瞬间就闭了嘴。9点刚过,他是步行去咏月舞厅的,舞厅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手枪擦得亮亮的,可惜藏在衣服深处,无人能看见。他轻轻按按怀中那把枪,他对自己说:“乖,今晚10点,你就要亮相了!”
枪仿佛会说话,在他怀中抖动了一下,像是在做一个完美的应答。
月亮节这天晚上,郭良生带着枪进入舞会会场。小舞女抛来媚眼,他不理,用眼睛在人海里寻找目标,他今晚的目标是要杀了他的上司帮主张猛。他不能容忍有人常年骑在他头上发号施令,拿他当狗。
他是人,一个堂堂七尺男儿。
他有妻,妻鄙视他。妻在糖厂做苦工,用做工的钱来养活他。
“我还是人吗?我还是男人吗?”他有时揪自己的头发惩罚自己。
要是当上“糖帮”帮主就不一样了,大权在握,呼风唤雨,吃香喝辣,有人有钱。这样想着,掖在衣服里的那把枪就和着他的心跳“怦怦”跳了两下。郭良生咽了一口唾沫,对自己说:“镇定,要镇定!”
这时,一首华尔兹轻快响起,甜蜜的风吹遍全场,男人的头发、女人的裙摆全都在风中抖动,“来吧!跳起来!”人群中弹射出一对对男女,他们和着节拍,舞步轻快,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笑容,仿佛舌尖抹了蜜。
开枪的计划一直揣在他心口,热呼呼的。他想,只有干掉了老大,才能取而代之。他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路线,只开一枪,趁乱逃走,绝不恋战。
歌在唱,舞在跳,不过一切热闹与他无关。他只想寻机开枪,杀了张猛,而张猛也带了枪,隐藏在另一个角落里,伺机抢人,把舞女白叶荷从这里带走,交给宝荣灿,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