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湘老七这班人本来是睡得迟的,有了这个好东西,越到夜里便提足精神越有兴会。可是石老头子本来是睡得早的,从前到十点钟便要睡的。后来在堂子里走走的时候,十二点也就要睡了。讨了湘老七,常常到一两点钟睡觉,老头子已经有点儿撑不住。现在湘老七吸了鸦片,简直要磨到三四点钟,有时还要到天亮咧,横竖他们明天下午三四点钟起身,可是这个石老头子竟大受其累。石老头子心里要想教湘老七戒烟,却是不敢说。有天熬不住,便远兜远转说道:“那个黄医生戒烟倒很好。我有一位朋友叶老二,由他那里戒了,一些儿没有苦痛。现在叶老二人也发胖了。”湘老七道:“老爷,我明天也去戒。”石老头子心中倒很欢喜。可是到了明天,湘老七的肝气病又发作了,便又不敢再教她戒。一连几次,都是如此。老头子把心一横说,好了,就让她去吸罢。不过我是晚上不能奉陪,就叫她夜里到娘房里去吸。这一来更遂了湘老七的心愿。还有一件使石老头子过得去的,便是从前湘老七常常出去吃大菜咧,看戏咧,凡有什么游戏地方她逢场必到;自从吸了鸦片烟后,最要好的就是“一日不可无此君”了,只是她不出去,人家也会移尊就教,常常约了小姊妹们义麻雀叉到天亮。这位陆秀宝也就是叉麻雀小姊妹中之一。人家别位太太姨太太到了十二点甚而至于一两点钟,各有少爷老爷要来请她们归号,谁有这位陆小姐横竖陈老六也不来,她天亮就天亮,到明天早晨就明天早晨,所以最合湘老七母女的脾胃。湘老七有时便问问她情形,秀宝却一五一十的尽情告诉了她。湘老七说岂有此理!象我们这位老爷,年纪虽然大些,可是他要这个样子,老实说一百个办不到。告诉你妹子听罢,那些小伙子简直没有一个有良心的,还是老头子靠得住一点。原来这位湘老七新近由小姊妹淘里送她一个绰号,唤做“棉纱线”。怎么叫做棉纱线呢?苏州人有句俗语叫作“棉纱线扳倒石牌楼”,意思里就是说这座石牌楼终要被棉纱线扳倒才休。果然近几年来石脾楼的情况大不如前,经济上已经被她们扳倒一半也不必说了,便是他的身体上和精神上这两年来很受了影响:向来石牌楼身体笔直,现在已经渐渐的曲背哈腰;便是精神也有些不济,远不如从前的硬朗。大家因此说这一座石牌楼须得用一根木头打一个撑才行,大概这都是棉纱线的效验。今天她听得秀宝讲起陈老六的事,她却为之忿忿不平。她说:“亏你还耐得住,要是我呢,早就不和他干休了。可见得这些年纪轻的人一个都靠不住,还是年纪大些的人好。但是女人所以要嫁男人的缘故,第一便是要吃他的靠他的,第二也要有个亲爱的入常常陪在一起,有说有话,做人一世也还值得。照现在那个样子,他既不来,你又何必痴守着他呢?.”秀宝道:“原是呀,瞧这个样子终没有圆满的结果了,况且他又是将近要结婚了,本来是个短头姻缘,此刻更不必说了。不过就这样的放手不成?也没这样的便宜啊。所以他不说脱离关系的话,我也照常办事,至于我不在家里,他也不能说我,他既不来,难道教我一个人关在牢监里吗?等他要来脱离关系的时候,我自有办法。”
且说石牌楼有一个内侄,姓柳,号逢春,大家都呼他为小柳。他本是扬州人氏,父亲也是个旧官僚,革命以后官僚的资格取消,他也有几个刮地皮刮来的钱,便在扬州吸了鸦片烟,干涉干涉地方上事,做个优游林下的高士了。儿子途春却还没有讨老婆,他父亲因为瞧不起扬州的学校,说他功课不完全,便教他到上海来读书。好在姑丈姑母都在上海,也有个照应,就是不住在学校里住在姑丈家里,分属至亲,有什么不可?临行的时候,他老子又写了一封信,教他转呈姑丈石中玉——就是把儿子一切的事奉托。信中说“小儿顽劣,全仗姑丈加以严束。倘有不率教处,务望训斥不贷。”云云。到了上海,就投奔石公馆而来。他的姑丈还是小时节见过他,如今已有十一二年不见了。却见他生得白白的脸儿,乌油油的发儿,所穿着的衣服颜色很为艳丽。在扬州地方要算时髦出风头的了,在上海地方看起来不免有些土气。那时正在阴历正月底二月初的光景,他穿了一件湖色散花华丝葛的珠皮袍子,元色柳条花纹铁机缎的马褂,系着一条玉色汗巾;头上戴了一项建绒的瓜皮帽,一个猩红帽结;脚上穿的是照缎鞋、白丝袜,这一身服装都是簇簇新的,大概是因为到上海而特制的。石老头子瞧了一瞧,觉得这服装不甚入眼,带些土里土气。转念一想,他是在内地出来,而且也是个少爷,不能怪他。石老头子看了信,问问他家中状况、扬州情形,他倒也对答如流,而且说话非常便给,虽当是一口扬州话,但是所谈的话都是恰到好处,以批文章的批语说起来,当得个不蔓不枝四字。石老头子知道这个内侄并不是笨人,又瞧瞧他的面貌却也清秀得很。问他年纪,说今年刚二十岁,十二月生日的;问他从前读书的地方,说是在扬州一个中学堂,本来今年可以毕业的,但是即使毕业了,程度也很浅。石老头子道:“何以知道很浅呢?”小柳道:“这里头有个英文助教,教学生们英文的。有一天,有个美国教士为了一件事到我们学堂里来,
校长就请这位英文助教去对付。他说了半天英话,外国人一句也不懂。其实这位美国教士也可以说几句中国话,后来他笑着操中国话道‘请你不必说英国话罢,说中国话我倒容易懂些。’因为他教英文那发音全不对的。”石老头子哈哈笑道:“这真是要不得,这真是要不得!他教的外国话逢外国人都不懂,那真太难了!那上海决没有这种笑话。你瞧上海几个有名气的学堂教英文总是请了外国人教的,纵使不请外国人教,也得请一两个外国人出出名,他们学校里的英文也不至于十分怠慢了。而且一个学校里有了外国人,对于学生家属的信用也有了。这因为上海是中国第一个码头,外国人最多,所以外国文是上海各学校里特别考究的。”小柳道:“因此侄儿所以要到上海来,在上海总容易进步些。在扬州读了四五年的英文,简直不敢和外国人说一句话。”石老头子道:“这如何行得?上海是到处用得着洋文,不懂外国话的要吃多少亏?你瞧连那当西崽汽车夫的也要能说几句外国话;你瞧有几位外国话可以说说的人,你们和朋友谈天也都是说外国话——你们忘却自己是中国人了:这才见得外国文的进步。你们那位表弟今年才十七岁,他的外国文倒也可以说说。我自己是不懂外国文的,前天有个外国人来收自来水捐,我叫他去对付,我听他和外国人说话很圆转如意咧!你要进学堂,回来和他商量进哪一个学堂好。你且暂在这里住几天,略为休息休息。”小柳唯唯答应,又去见他的姑母。他姑母也问问他堂上的好,家中的情形如何,扬州近来的状况。这位老太太已是吃了长素的人,也不大喜欢多说话。对于石老头子宠爱湘老七的事,当然也闷闷不乐;就是这一次修行礼佛,也是有所激刺。本来侄儿来了是她母家的人,格外要亲热些。一则她们姑嫂本不十分和睦,因此上海和扬州从前不十分大往来。二则这一回别的时候太多,侄儿已长大,显得生疏了,而且他初到这里,也不必把家里的事尽情的告诉她,往后日子正多着啊。所以老太太就只安排柳少爷的住房,就在一个书房的后轩。果然小柳的为人并不愚藏,凡事都能鉴貌辨色。对于石家上下人等都敷衍得十分和气,就是和他自己的姑母不十分投机。因为老太太讲讲总讲到烧香念佛上去,使小柳无从回答。老太太又自己诉苦说他姑丈欺负她,家里也没有人出来说话,可是从小柳眼中看起来,姑丈待姑母也不过如此;就只不大住在这里,说是有小公馆,姑丈天天住在小公馆里,想姑母也年纪已老,决不和姑丈争当夕之宠了。又因为老太太们嘴碎,而且又当他自己侄儿看待,不免有地方要老实不客气的说他,这一层也足以使小柳厌烦。
初到上海,总要游玩几天。看看戏,逛逛游戏场,有时石老头子也带他吃吃馆子。礼拜六礼拜日这两天,石老头子的儿子唤做石蕴文的放假在家,也一同去游玩。谁知石老头子的儿子倒是个非常用功的,不大喜欢出去游玩。小柳在上海东也逛西也逛,一连就三个礼辩。这三个礼拜的成绩,比他在扬州读五年书要进步得多。内地的青年子弟到了上海种种的游戏地方,一处一处就是一座一座的讲堂。他渐渐觉得自己有些土气,有些阿木林,便竭力的矫正,又觉得上海那些少年所穿的衣服决不是那种浅丽的颜色,又见上海人近来不大穿什么银鼠珠皮等衣服,都是什么长毛骆驼绒短毛骆驼绒,五花八门的弄也弄不大清楚。那小柳虽然寄住在他姑丈家里,不过要他们照管照管,却也带着钱到上海来用,北市有一家字号早存放了款子,可以随时支用。他还带了个使唤的人,唤做小四子。这小四子是柳家老佣人的一个儿子,从小就在他们家里,差不多是个世袭仆人。到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也是主人家给了他一个婢女做妻子。这小四子是一向伺候少爷的,所以也跟了上海来。
且说小柳在上海游玩了几天,知识却增进得不少。各处地方都去游玩到,就只妓院里没有去过,他想也不过和扬州一样罢了。几天以后,他自己觉得所穿的衣服不大合适,便想另做几件深色的衣服。因吩咐小四子到号里去取两百块钱来,就和小四子商量说:“我在扬州所做的衣服都是颜色太浅丽。我觉得着在身上人家一望我瞧,我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我明天去买些深色的材料做几件衣服。你瞧上海银鼠珠皮的衣服不大穿了,都是那些光怪陆离的骆驼绒。驼绒的袍子我虽然也有,可是颜色也太浅,身材袖子都小得不象样子。你问问他们宅里的裁缝是谁,找他做两件衣服。小四子道;“我已问过了。宅里的裁缝生意不见得十分大:老太太平常不大做衣服,此地少爷是喜欢穿西装的,小姐在杭州读书难得放假同来做几件衣服。倒是小公馆那边的裁缝生意做得大,不但姨太太的衣服是他做,连老爷衣服也在那边做的。”小柳道:“你到过那边小公馆去罢?”小四子道:“去过两回。”小柳道:“我也没有去过,你怎么倒去过两回?”小四子道:“有一次跟了这里的张鹤去的,张鹤说姨太太很和气。那天这里老爷不在那边,张鹤说可以见见姨太太。那时我站在楼中间,姨太太衔了一支香烟站在房门口,我便叫了一声奶奶,打了一个千,姨太太赏了我两块钱。”
小柳道:“这是几时的事?岂有此理!你拿了赏钱也不告诉我一声。”小四子道:“回来本想告诉少爷的,却怕少爷又怪我,所以没有说。”小柳道:“更有一件岂有此理:那边是个姨太太,应该叫一声姨太太,怎么又测他奶奶呢?”
小四子道:“这是张鹤关照我的,说叫了姨太太,那边反而要不高兴,也许连赏封也没有,叫她太太又不犯着,所以叫她一声奶奶。”小柳道:“人家叫她奶奶也行,我们是太太面上的人,怎么也叫她奶奶?以后这个称呼要斟酌。”小四子答应道:“是。”小柳道:“你怎么说去了两回呢?”小四子道;“第二回去却是老爷在那边公馆里,因为北京来了一封快信,要送到小公馆里去,一时没有人,我便送去了。老爷睡在后房的烟榻上,姨太太也横卧在旁边。老爷问我的话,姨太太还学着我们扬州人说话的语调,这块拉块的装出怪声。老爷叫她不要学,她还向老爷说你自然听惯了这块拉块的扬州调,便教人不要学了,但是你教人不要学,我却偏要学。”小柳道:“怎么说这里老爷听惯了扬州调呢?”小四子笑道:“大概是说我们的姑太太是扬州人了。”小柳道:“岂有此理!扬州人就该给你们取笑的吗?姨太太的模样怎么样?”小四子道:“姨太太样子很好看。第二回因为老爷在那里,不敢怎样的看;第一回却瞧得很仔细,是个小唧伶身体,前刘海遮过了眉毛。据他们说,今年三十岁了,但是瞧上去不过二十左右罢了。”小柳道:“她说些什么话?”小四子道:“张鹤先说‘这是扬州陪柳少爷来的小四子,柳少爷是老爷的内侄。’姨太太说:‘我知道,老爷前天说过,说是柳少爷从扬州来,叫他到这里来游玩,这里也和公馆里一样。’又回头向我说,‘请你们少爷到这里来游玩,’”小柳道:“该死!你回来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小四子不语。停了一刻几,又道:“姨太太又问‘你家少爷几岁?做了亲没有?在公馆里住得惯住不惯?’。那里姨太太比这里的姑太太闹热得多,他们叫少爷去,少爷何妨不到那里去玩玩。”小柳道:“老爷不叫去,怎么好无缘无故跑得去。我常常接着那边打电话来,是一个苏州口音的女声音,大概就是那位姨太太罢。”小四子道:“也许是姨太太,也许是他们那边的佣人,他们那边大姐娘姨正不少咧。”小柳点点头,便道:“那末你探听张鹤一声:那边公馆里的裁缝是谁。教他去通知一声,唤他来量几件衣服。可是我还没有去购买衣料咧。”小四子道:“据张鹤说,那边公馆里做衣服都是代料的多。他们的裁缝常常有新式出时的衣料带给姨太太看,要是看中意了,便教他做。
所以他们所做的衣服花样材料都是最新的,往往有绸缎庄上还没有这种衣服材料他们先得到的。也不必付给他钱,只等三节算帐便了。”小柳道:“他们可以如此,我们不可以罢。”小四子道:“待我明天问问张鹤,再作道理。”当晓小四子就问起张鹤,张鹤说:“我们老爷做衣服,自从讨了姨太太以后,都是在那边做。从前由姨太太出去剪衣料;自从姨太太抽了大烟,等她出门,火马路各店家都已上灯了,所以也都是代料的。此外还有几家呢绒店的伙计常来走动,也是三节算帐的。现在梆少爷要做衣服,明天打个电话给那边公馆里,叫杨裁缝到这里来就是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张鹤果然打电话到小公馆里问杨裁缝的住址。姨太太便问是谁做衣服,张鹤说是柳少爷做衣服。姨太太听了很为得意,想:杨裁缝又因我而得着一注生意了,便说“杨裁缝停刻儿要到这里来的,等他来时通知他便了。”到四五点钟的时候,杨裁缝果然坐了包车来了,捧了一个大包进来,张鹤引到小柳那边。杨裁缝一见就知道是内地新出来的,也早由湘老七通知他:这是石老爷的内侄,石太太的侄儿。杨裁缝就少爷长少爷短的叫起来,又问要做些什么衣服。小柳道:“我材料还没有买咧,也不知现在上海什么颜色花样最流行。”杨裁缝打开他那个白布大包袱,只见里面各种各色的材料都有,便问:“大少爷要做什么衣服?”小柳说:“要做骆驼绒袍子。”杨裁缝说:“现在上海那种藏青颜色最流行,花头是兴一种团花,做起来必须对花的。虽然多费些材料,可是穿了又大方又起看。”说时拣了半匹深蓝团花的缎子,垂在自己袍子上。口中说:“大少爷,你看这匹货色不差哟,那边公馆里姨太太;也做了一件袍子咧。”小柳听了倒一怔,想那个裁缝说差了,只怕是老爷也做了一件罢。杨裁缝知道他不明白,便道:“大少爷见过那边的姨太太吗?”小柳道:“还没有见过。”杨裁缝道:“那边姨太太的衣服通统是我做的。她的男衣裳也没有一件不做到,只怕做人家点的老爷少爷们也没有她这样男衣裳多咧。一到冬天她总是男打扮了。”小柳至此方才明白。因问姨太太做的是皮的还是棉的,杨裁缝说:“她是做的衬绒的。现在上海棉的不大有人着,驼绒脱了就着衬线,衬绒脱了就可以穿夹的了。大少爷的袍子还是做驼绒的,还是做衬绒的?”小柳想了一想道:我扬州做的衣服如今穿了都不适意。便道:“驼绒也要做,衬绒也要做。”杨裁缝道:“很好。马褂也要做几件罢?天再一暖,上海流行的直贡呢马褂就要出现了。”小柳道:“现在我内地带出来的衣服都不要穿了。你先和我把要紧的做来罢。”杨裁缝道:“衣服最好是里面和外面一样。不然穿了上过很不舒服。即以袖子论,要里面的袖子和外面的袖子一样大小长短方为合式。不知火少爷里面的衣服可要做过。”小柳道:“全要做过。”杨裁缝道:“如此,大少爷请给我量一量。我向来对于主顾做衣服只要量一回,第二回就不必量了。就是那边姨太太,我给她做衣服从来没有量过第二回,可是做出来的衣服件件合适。和这位姨太太做衣服还是不大好说话的咧,可是除了我也没有第二人可以给她做衣服。”杨裁缝横量竖量量了半天,说道:“有数了。我请大少爷开张单子,因为我不大能写字。”小柳知道他要开出尺寸,便取了一支铅笔、一张白纸。谁知杨裁缝所说的并非尺寸,他道:“条子佛蓝绒短衫裤两套、衬绒华丝葛袄一件、散裤管绒夹里裤子一条、深监大团花铁机缀驼绒袍子一件、元色大寿字缎对襟马褂一件、驼绒用又直贡呢夹马褂一件、衬绒袍子一件。”写到这里,杨裁缝道:“我先把这几件衣服做来罢。”小柳问他几时可有,杨裁缝说:“三天之内。我们师务多。象那边姨太太做衣裳性急得来:最好今天晚上送去,明天早晨做好。就象大少爷这几件衣服,要是在别人家只怕两礼拜也赶不出咧。现在天气也渐渐的暖起来,人家正等着咧。”小柳说:“可要先付你些钱?”杨栽缝道:“大少爷说笑话咧!我杨裁缝也何至急得如此。”
正是缓带轻裘名上服,锦围绣裹美人装。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