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秋

第十二回金迷纸醉石老养疴玉笑珠香柳郎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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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杨裁缝又到湘老七那里。原来这个杨裁缝还是湘老七在生意上的时候做她的衣服,一直到如今。湘老七大有非杨裁缝衣服不穿之概,他在湘老七身上也着实做了不少好生意了。有时石老头子不在,他也就煙榻上橫下来談天。今天楊裁縫来时,恰巧石老头子也不在那里。湘老七便问:“昨天到老宅里去吗?见了他们这位扬州来的柳少爷吗?他做了些什么农服?”杨裁縫道:“这位柳少爷人倒生得很为漂亮,是个小白脸几,可惜衣服穿得有些儿土里土气,都是穿的那些浅色衣服。这也难怪,他刚才从扬州出来,在扬州地方那要算很时髦的了。但是瞧他人很活灵,不是那种笨来些的江北猪羅。他昨天找我去做农服,自己也不点戏,要做什么顏色什么花样一概托了我,这就是他的玲珑处。”湘老七道:“如此说来,我们做衣服要点戏什么颜色什么花样就是我们不玲瓏了。”杨裁缝道:“七小姐又来挑眼儿了。你是知道现在上海流行什么的,自然应得点戏了;象柳少爷刚刚跑到上海,哪里知道上海现在什么情形,当然不点为妙。我们难道可以哄他不成?”杨裁縫便把先預备做的几件衣服说给她聽,又说瞧他的样子,扬州做的衣服一件都不要穿了。将来倒是要好好儿给他多做几件衣服咧。

湘老七道:“这种生意不是多出来的吗?我是常常招呼你,你却和我掂片播两,一些也不肯便宜。”杨裁缝道,“谢谢你。七小姐,做你的生活我实在是格外克己,就是此刻柳少爷做衣服,我也不敢多开帐,况且男色衣限是针见针的。”湘老七道:“柳少爷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几时倒要请他来见见。”

杨裁缝道:“这容易得很,几时和你们老爷说,既然是亲戚,两面公馆里都可以走动走动。”

过了三天,杨裁缝把小柳的衣服做好了,他就送来。小柳也不管称身不称身,总说是上海最时髭的衣服;虽觉得那个袖口脚管都是大而无当,却觉得内外如一,比从前的参差不齐却好得多;他就要加以批难也批难不出什么话来,只说都好都好。杨裁缝趁势便吹了一阵。又说:“那边姨太太很问起柳少爷。到过那边公馆里没有?”小柳说:“还没有去。”杨裁缝道:“那边虽是小公馆,反比这里大公馆热闹。柳少爷何不到那边去玩玩,总是老爷的公馆,有什么妨碍?”那小柳本来心里热霍霍地要想到那边去,只怕自己的姑母嗔怪,但是这位姑母实在和他有些叙不下,对于自己侄几说不到三四句话,又是阿弥陀佛,要去念佛去了。此刻从扬州来到了上海,又没有许多朋友,所以非常清寂,正想到那里热闹的地方去。经不得杨裁缝再三劝驾,他便说:“我却想去,只是老爷不教去,我不好意思去。”杨裁缝道:“这有什么要紧,都是自家人。几时和老爷说要到那边去见见姨太太,他哪有不欢迎之理。”小柳记在肚中。也是合当凑巧,那天石牌楼在小公馆里发起寒热来了。小柳想: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姑丈有病,侄儿不应该去看望看望吗?况且表弟又在学校里,做内侄的自应尽一些义务。

那天他从一早起身就想到姑丈小公馆里来,可是一打听小四子,说是早展去不但姑丈见不到,连姨太太也见不到。为的姨太太一向须在午后两三点钟起身,老爷有病或者也不起床,上半天无论怎样均不能见到。即使老爷勉强起身到房外相见,这又何必去呢?老爷在家里不是常常见面的吗?小柳道:“我们扬州规矩:看望病人须在上午,下午便不相宜,要是到晚上去,那更不对了。”小四子道:“上海地方大家起得迟,这倒没有什么妨碍。最好是四点钟的时候去,姨太太头方梳好,最为相宜。”小柳道:“不太迟了吗?”小四子道:“不妨不妨。”当时议定了,准四点钟去。也不通知里面太太。到了四点钟,由张鹤和小四子引领了直到小公馆里来。

原来石牌楼虽然发个寒热,并不十分沉重。他本来身体极好,自从这棉纱线不断的常常在那里扳,石牌楼是鞠躬尽瘁,力图报称。到底是有年纪的人了。古人说得好,“柔能克刚”,他那道地十足健全的身体如今已成了七折八扣,动不动就是咳嗽腰痛,身体也不象以前的挺直,如今常常的发起小寒热来。经不起湘老七再三撺掇,吸两口鸦片烟,居然觉着好得多,因此石牌楼的烟瘾早被湘老七带上了。这两个月以内天天总要吸四五筒,也不知道不吸了有没有烟瘾的现象,但是也没有不吸过。今天因为发了两个寒热,似乎有些退凉了。到两点钟起来,在烟榻上横横,专待湘老七梳好了头,给他装烟。到四点钟的时候,外面说柳少爷来了。石牌楼听了不觉愕然,便道:“咦,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呢?”一个娘姨唤做秦妈的说道:“柳少爷说听得老爷身子不大舒服,他所以特地过来张望张望。”湘老七邀;“人家挂念你;特地过来望望你,倒是出于一片诚心,别辜负了他的好意。我就没有这样一个好侄子。请他进来罢,横竖自家人,就请他房里坐坐。”便唤秦妈道:“你请柳少爷到房里来坐罢。你说老爷今天才退凉,吹不得风,叫他来谈谈说说也可以解解烦闷。”秦妈答应了出去,不到几分钟,便把小柳引了进来。石老头子自然因为是自己内侄,依然横在烟榻上抽烟;湘老七也算是长辈,并不站起来,依然斜倚了身躯在那里烧烟。

秦妈这时便指点道:“这位便是我们姨太太。柳少爷还不曾见过咧。”小柳对于湘老七便是深深一揖,慌得湘老七连忙丢下烟签,站起来说:“不敢当,折杀我了。”石牌楼道:这是我的内侄儿,你也无须客气。”小柳道:“听说姑丈身上有些不大舒服,所以特地过来望望。”石牌楼道:“到底近来的身体远不如前了,稍为受一点风寒就发感冒了。”小柳道:“可曾请个医生瞧瞧,吃一帖发散药敢就好了。”石牌楼道:“那倒不用。发一两个小寒热不足为奇,不过养息两三天就行了。倒难为你特地来看我。”小柳道:“到底要保重。”这时湘老七一面装烟,一面就和小柳七搭八搭的乱讲:一会儿问府上有多少人,一会儿又问柳少爷讨了少奶奶几年了。石牌楼代答道:“他还没有做亲咧。”湘老七道:“他们扬州人家做亲做得迟一些儿,要是在我们苏州上海一带,象柳少爷那般年纪大慨就要完姻的了。”

石牌楼道:“依我说,做亲宁可迟些。中国这个早婚之害就吃亏得不少,你瞧外国人,常常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有讨老婆的很多。因为一讨了老婆就要生出儿女来,还有种种的麻烦。其实迟几年何妨?”湘老七道:“真个外国人做亲做得迟。从前我们在生意上……”说到这里向小柳看了一看,自己似乎觉得失言似的又道:“和张四一同来的有一个外国人我们唤他福老爷,他们大家唤他福先生,又呼他密司脱福的。这人已有三十几岁了,还没有做亲。我想他童男子只怕也不见得,虽然没有做亲,饼头总轧过的了,终没有这样的原生货。”说着把媚眼向小柳一瞟,又格格地一笑,笑得小柳面涨通红,不好开口。湘老七搭讪着道:“还有希奇事咧:前天我去看影戏,影戏里的人一老一少是个父子两人,那儿子倒留着胡子,老头子倒是光下巴。这也是中国人所没有的。”

谈了一会,小梆起身告辞。湖老七道“吃了夜饭去。”小柳道:“明天再来望姑丈罢。”湘老七道:“我已叫人预备了。这难道不是姑丈家里吗?我是老老实实不会客气的,你也不要客气。我们这里倒比你们那边公馆热闹,没有事你可常到这里来玩玩。”小柳巴不得在这里吃饭,听得如此说,便坐了下来。湘老七道:“请到烟榻上来横横罢。烧烧烟弄弄白相相有什么要紧呢!”石牌楼道:“现在你父亲也还抽大烟吗?”小柳道:“父亲吸得不大多,每天也不过三四钱!倒是母亲因为肝气病常常发,所以越吸越多了。”湘老七道:“嗄,你何府上老爷太太都吸烟的啊,那你当然也会烧烧的了。你来烧一简罢。”小柳道:“我是不大会烧的。”湘老七道:“学学就会咧。会烧了,便当得多。訾如你家里老爷太太要叫你装烟,你就可以装咧。”石牌楼道:“别的都要学学,这烧鸦片烟可以不必学了。”湘老七道:“也不会一下子就吸上了呀,这有什么要紧!”便起身让他到烟榻上来,小柳只得坐下,取了烟签在手居然烧起烟来。虽然没有似湘老七一般烧得生熟得宜,干净光滑,可也不至于烧焦枯臭。原来他在扬州的时候,家中本有烟具,他空来也就在烟概上靠靠,湘老七所谓弄弄白相相的,他已经好久了,有时还要自己吸一两口,虽然没有瘾,倒也嗤嗤然清脆可听。湘老七道:“刚才你说不会烧,如今瞧起来,你决不是一个外生。”石牌楼笑道:“他本来是我的内侄,并不是我的外甥。”小椰道:“我本来也不会烧烟的。去年家母病了,一时没有人烧烟,我只得学烧了,足足家母病了有一个多月,我就烧了一个多月烟,这是没有法子。虽然烧得不好,我们家母也只得胡乱吸了。”湘老七道;“你们听听,这位柳少爷多么有孝心1他从来不会烧烟的,为了老太太病中,也就烧起烟来了。我们这位好兄弟平日间要做什么衣服,就要到我阿姐这里来鬼拍马屁了,要是我发肝气睡在**,手抖得连烟签子也捏不牢,他们还有影子寻得着吗?况且象柳少爷是不会装烟的,尚且学会了给老太太装烟,他们是会装烟的,偏生躲开了。这是什么说?”小柳道:“我就是装得不好。这一简烟装好了,请姨妈来试试,不好就重烧。”湘老七听得小柳叫他姨妈,心中十分得意。想:瞧不出这扬州小子倒口齿伶俐,很为知趣。瞧瞧石牌楼,却把一双老鼠一般的眼睛半开半闭,似乎在那里养神,小柳所说的什么话以及叫她姨妈等等,他一概没有听得。其实就是听得了,他也只要湘老七欢心,也不说什么。湘老七见石牌楼有些要睡的样子,也不去唤醒他,把一副雪白的金山毯子盖在他身上,说:“别再受了凉。”自己便斜靠在老爷脚畔和小柳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直到开出夜饭之后,湘老七使陪了小柳到楼中间来。

又介绍见了湘老七的娘,小柳对于湘老七的娘便鞠了一躬。

只见她瘦而且长,倒是一双小脚,头上一只珠蝴蝶,那珠子是有黄豆来粗,手上一只金刚钻的戒指,和鼻烟壶的盖头差不多大小,在电灯光里一闪一闪的发光。小柳生平也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金刚钻,疑心它还是假的,要是真的,这位老太婆身上就要值到一万多咧。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婆,怎么便这样的阔呢?小柳又想,这些珠子金刚钻装在一个美人身上还是个道理,怎么偏偏装在那奇丑的老妇人身上?这有什么意思?我实在要替珠子金刚钻叫属了。他在那里沉思,只见湘老七的娘轻移莲步的走到小柳身边道:“这位便是柳少爷吗?”湖老七道:“这便是扬州来的柳少爷。”湘老七的娘道:“扬州离江北有多少远啊?坐火车来的吗?”小柳道:

“扬州就是江北了。那边没有火车,我是到了镇江才搭火车来的。”湘老七的娘道:“今天老爷好了吗?昨天张家太太和六小姐都来,意思要想碰和;我因为老爷还不曾退热,怕吵了他,所以没有答应她们。”湘老七道:“这不相干。你们要碰和尽管碰就是了。好在我们房里听不到什么大响声,至多铺一条台毯也就没有声音了。要是三缺一的当儿,我可以另外找一个代表。今天她们还来罢?”湘老七的娘道:“他们一天到晚也没有什么事干啊,吃饱了清水白米饭,赶东赶西也无非是寻赌而已。停刻儿再来也说不定。”湘老七道:“今天要是再来就可以成局了。”他娘道:“老爷刚才有些儿退热,你总要服侍他的,要茶、要水、还要装烟,佣人总不要贴,非得你在旁边不可。”湘老七道:“我不碰人也够了:你一个,张太太一个,六小姐一个,还有柳少爷一个,四个人不是成局了吗?”小柳道:“我是不大会碰和的。”湘老七道:“你总是太客气了。刚才装烟也说不会,我倒上你的当:认为你真心不会,其实装得就很好。此刻打牌你又说不会了。照你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人,也不象不会啊。”小柳道:“扬州虽然也碰过几回,可是手段不好,总是输的份儿多。”湘老七道:“这也本来是解解烦闷的事,谁有什么大输赢。如此罢,我要招呼你姑丈,不能碰,你算代表我罢,或者我和你合份儿也好。”小柳答应了。湘老七道:“我们吃好了夜饭,索性去找她们来。”一面吃夜饭,一面就叫小大姐打电话去唤张太太,说请到这里来打牌,电话里答应就来。

那六小姐就是秀宝,也在张太太那里,不必再到别处去找了。不到一点钟,张太太便和秀宝一同到来。便问:“你们老爷好些吗?说我们望望他,但是我们在这里闹不大好罢。”湖老七道:“老爷由我去招呼。我今天请了一位代表在此,就是这位柳少爷,是我们老爷的内侄少爷,从扬州来的。”湘老七又向小柳介绍道:“这是张太太,这是六小姐。我们都是天天见面的,不用客气。”张太太道:“柳少爷是从扬州来啊!他要是不开口,再也瞧不出他是扬州人咧。”湘老七道:“就是他的扬州话也很好听,而且我们都听得懂。”湘老七的娘道:“他说话的口音中带些苏白在内,不过是个强苏白,慢慢儿的渐会软熟起来的。聪明的人只要上海住三个月,完全变成本地口音了。”张太太道:“这是,聪明人和不聪明人差得太远。有几个南京人安徽人聪明的,不到一年苏州话说得很好,有些人住在上海一辈子也不会说苏州话的很多。象柳少爷包你在上海不到两个月,常常和我们一块儿谈谈说说就会说苏州话了。”小柳道:“我是很笨的,只怕说不来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乱讲,只有秀宝不大开口。这时湘老七已吩咐下人们摆台子倒骨牌,湘老七的娘道:“只怕那边老爷听了厌烦,我们铺一条台布罢。”当时湘老七拍拍小柳的肩头道:“你还是给我做代表,还是算自己的?”小柳道:“随便。”湘老七道:“那末算你自己的罢。”小柳道:“我真个不大会打牌的。请你在后面指点指点可行不行?”湘老七道:“好。停一刻儿我来看你。”这时大家扳位坐下来,小柳坐在秀宝的上家。他们是老规矩,十二四,念和底,两角旺子,代代抛。湘老七常常去瞧瞧石老头子,又跑得来瞧瞧小柳的牌,果然也在后面指点一二。到后来他说老爷已经睡着了,便掇了一张椅子坐在小柳后面指点小柳打牌。秀宝这天手气不好,却输了一底多,便笑向湘老七道:“你不用教他咧,他本来也打得很凶,我也没有吃过他一张牌,这个上家是紧得来。”湘老七道:“你别急,我教他放两张尖张给你吃吃就是了。你要什么牌,你给我做个手势就得咧。”大家玩笑了一阵子。到八圈打完,已经在十二点钟以后。各自回去不提。从此以后,小柳便常常到他姑丈小公馆里来。起初为张望他姑丈的病,到得后来他姑丈的病早已好了,他因为已经这条路走熟了,也常常到此鬼混。好在他们也不讨厌他。对于湘老七时有馈赠,而且又极其恭顺,并且说自己的姑母对于他十分疏远,反不如姨妈这里的亲热:把那炭篓子一五一探病十的戴上去。对于湘老七的娘也十分尊敬,呼之为老太太。女人们本喜人家奉承,又贪些小便宜,因此他们一家都说柳少爷好。果然不到两个月,他的扬州口音已经渐渐儿淘汰:要是非纯粹的苏州人听去,居然是个苏州人,要比扬帮那些信人的说话高明得多。

光阴迅速,一转眼已有三个多月了。在湘老七家里跑熟的几个人哪一个不认得小柳?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石牌楼的内侄,也没有什么嫌疑余地。其中就是秀宝正和陈老六伛气的当儿,他知道陈老六是靠不住了,但本来也不是彻底的办法,就是勉强的敷衍,原不过因为经济上的关系一时不能割断,然而也不过时日上的问题罢了。因此在湘老七家秀宝与小柳时时会见,不免大家都有些意思,就是言语调谑中间也往往流露出来,旁人也渐有觉察。小柳从扬州出来到了上海,入了这纷华靡丽之场,而且又时时出入在湘老七家那种**佚不羁的家庭内,性欲之火早已在身体中然烧;不过无处可以下手。第一,湘老七是名分攸关。虽然湘老七很有点逗之处,可是一则石牌楼也监督很严,情愿自己多卖些气力以身图报,不愿被人侵占;子则小柳也是个怯哥儿,他哪有这般胆子。其次,虽然来来往往的人多,也各有所属,无心及此,只有秀宝正在佗你无聊之际,也没一个可以安慰她的人,所以她到湘老七家里来便是不打牌,也常常和湘老七谈天,久坐不去。小柳也常常在这里乱闯。占人说得好,叫做空穴来风。秀宝现在正在“空穴时代”,那小柳的“风”竟似鬼尖风一般盘旋着阴魂不散。在秀宝,却对于小柳很加一番考量。论他的风貌似乎比陈老六还要胜些;可是他的器度却远不及陈老六——虽然在上海住了几个月,极力的摹仿,到底还脱不了土气。就是一样,他的性格可要比陈老六好十倍。陈老六究竟是个少爷脾气,一句话不得他的劲儿便竖起脸儿老不理人;小柳却骂他几句,他还是摄着笑脸,吩咐他什么话,他总是诺诺连声——这是一个最好打发的人。可是一件,不知他的经济力如何:这是个重要问题。秀宝心中踌躇着,只不好意思和人家商量。现在最称知己的就是要算湘老七,也不知湘老七自己对于小柳的意见如何,最好她说上来,便可顺势商量。不然我怎么提出。可是小柳和秀宝的亲密程度却已一天深一天了,谁也瞧得出,秀宝因此更不愿意回到自己家里去。那陈老六偶然虽也来来,却是两人见了面没有什么话讲,而且这两个月秀宝一回家去,就有那种说不出的忧郁和寂寞,因此也就时常不回家去:不是住在张太太那里,便是住在湘老七那里。湘老七的娘房后有个小亭子间,倒也收拾得很精致。有时叉麻雀叉得迟了,湘老七就留秀宝住在那里。自从陈老六和秀宝闹过一场以后,秀宝的心愈加冷了,决计在别处物色人材。小柳自然也是她药笼中的一物了。但是要正式的行那“折柳”计划,却也未敢造次。

正是:攀条不尽低徊意,谁唱阳关折柳来?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