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秋

第十八回細馬粗鞍拙夫偶巧婦騰駒受絡慧女製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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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阿榮和巡捕說明了這是陳公館裏汽車,他們今天家裏有喜事,放汽車來接女親眷的。橫豎你號頭抄了去咧,要是那孩子死了,明天要上公堂,你來招呼便了。說著汽車便開行了。燕萍老五卻很膽小,便問:“阿榮,這小孩子到底怎麽樣?有命沒命呢?我瞧見他們在汽車底下抱出來滿頭是血,嚇得我看也不敢看。這都是我不好,我因為堂差出得太多,耽擱得時候太久,所以叫你開了快車,就闖出禍來了。”阿榮道:“五小姐,你不用嚇,這算不得什麽事。我們開車子常常遇見了這種事,不算希奇,在汽車底下壓扁的,甚而至於血破狼藉的也常有的。這孩子是昏暈了,卻還沒有斷氣。”燕萍老五道:“我仿佛瞧見那小孩子頭上都是血。”阿榮道:“頭上都是血那倒不要緊,這是個外傷;我好象車子拖一拖,不知道有沒有內傷,那就沒有命了。幸虧我開這輛車子還有點本領,煞住的快,不然連骨頭皮肉一齊褒碎也是有的。”燕萍老五連忙按住耳朵道:“阿呀1你不要再說了,好怕人啊!”阿榮笑道:“你們女人家總是軟心腸。還記得前年子,六少爺還沒有買汽車,我在有輪汽車行做的時候,那素月四小姐到了夏天,一個十二點鍾就要坐汽車鬼風,有客人便和客人一淘,沒有客人就約小姐妹,小姐妹不肯來就拖了房間裏人一大堆——便是阿金、阿珠、老大、老三,有時連粗做娘姨都拉在裏頭——她而且點戲要教我開車。有一天,我還記得天氣很熱,是夜裏三點半鍾了,她打電話來要教我放一輛汽車去。我剛從梵王渡回來,正想洗一個浴睡覺了,她的電話打的急,一定要我開車,不能不去,我們本來是老主顧,他的小帳又給得多,隻好去了。她帶了房間裏的阿金姐,還有一個小大姐阿根。到了北新涇當然是開快車的,那時候已經是早起了,鄉下人家起的早,也有很多已經挑著菜蔬到小菜場去的。上海租界上是沒有野狗的,出了租界就很多,天氣熱,那些狗往往就橫臥在馬路上。車子過曹家渡的時候,一隻狗臥在當路,汽車從它身上滾過,那狗向空跳了兩跳就死掉了素月四小姐回過頭去在汽車後麵看的真切。這時天已朦朦亮了,四小姐說罪過啊罪過啊,你怎麽不避一避呢?我說車子開足的時候人都不能避咧,何況是狗?到了曹家渡又到楊樹浦,天已大明了。楊樹浦的狗也和曹家渡一樣,都是睡在當路。正過了楊樹浦花園,那邊馬路上橫著一點黑影。四小姐眼快,說這是一個狗啊!不要再壓死它了。說時車子已到相近,我便把開機略斜一斜,誰知就出了毛病。那個狗是沒有壓死,但是車子就不能動,立時在楊樹浦拋了錨,修理起來,直到了八點鍾後回家。你道冤不冤?就為了這一隻狗。所以我說你們女人總是軟心腸。”燕萍老五道:“雖然是隻狗,到底一條命啊。現在我們是擅壞了人,倘然死了,更加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