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秋

第十九巨缔婚姻良言劝弱弟感迟暮往事说名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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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且说因着陈老六和龙小姐的喜事又生出一段姻缘。读者想还记得,便是李君美和沈绿筠两人各做了男女伴新,月下老人故弄狡烩,在陈老六和龙小姐结婚的时候却把一条赤绳也暗暗的系住了两人。我且把李君美的身世略叙一番。原来那君美是苏州人,父亲是个孝廉公,又是个实业家,却生下二男二女。那女的第一个就嫁于陈家,便是陈老六的三嫂了。第二是男,今年二十五岁,却在美国学医,尚未回国。第三又是女,嫁在无锡,也是一个宦家。不想这位姑娘爷肺痨病已到了第三期了,直至嫁过去后方才知道;加以新婚燕尔,人孰无情,不免多亲密了一些,简直是催她直上阁王殿,不到半年便舍弃那爱妻呜呼哀哉,离开这个世界去了。大家都埋怨媒人,怎么病已如此深了还隐瞒着不说,而且催着要结婚,这简直是催他上路罢了;早知如此,女家可以要求退婚,何至于把这样一位艳如桃李的姑娘教她去守冷若冰霜的寡呢?她的老兄在美国寄信回来,更是义愤填胸,要和媒人过不去。更写信来劝妹子改嫁,说上许多外国大道理。无东这位老妹丈虽然是个肺痨病患者,却为人温润如玉,笔下也好,这半年来夫妇伉俪情深,便不为旧礼教所束缚,她也安肯现在就提到改嫁两字呢?而况象他们这种绅士人家动不动便称诗礼之家,岂肯提到改嫁两字?斯以外国的大道理终打不破中国的旧礼教。只是人家却总说一句话,这是父母给她早配亲之故,要是迟一点儿配亲,可以详细的探听探听,总不至于如此。这是近年来一般舆论所在,要是在从前尚不至于这般说,付诸红颤薄命而已。大家既如此说,她父母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安,因此对于最小的儿子君美父母便不敢擅专,让他自己作主,免得再抱怨父母,庶几一误不至再误。

李君美这好几年来也有许多人来作伐,他父母说让儿子自己作主,便把怎样一家人家、其家世如何、人品如何介绍给君美,由他自己决定。虽然也由父母参酌些赞成或反对之意,可是大体由儿子决定,但是君美一律否决,没有一个看得中的。他的大姊便是陈宅三少奶奶,比他长了十年的一个长姊,最欢喜他,从小就领他睡眠,呼之为小弟。那天便问他道:“怎么这许多做媒的一个也不中你的意?你的意中人是怎样的一种人?说与阿姊知道,我来给你物色。”君美道:“我心里空空洞洞,实在没有什么意中想象的人,教我说出什么来。”三少奶道:“不是啊,二老年纪大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娶的娶嫁的嫁,单只有你一人没有攀亲了。要是在最先几年,父母本来可以做主给你对了一头亲事,实在因为你二姊的一件事人家抱怨父母,所以你的事情你自己抉择,你完了姻,两老总算向平之愿已了。现在只有你大嫂一人,因为大哥不在家,她又常常住在母家。因此我们很盼望你早些的完了婚,也可以慰两老之望。你说出你要怎样的人,我可以替你物色。”君美道:“阿姊,我觉得婚姻一事可遇而不可求,譬如,我说出要哪样哪样的资格,各种资格都完全了,但是我还是不爱她,这岂非还是不好,即使我也爱她的了,她却不爱我,还是不中用。我想我年纪还轻,而且还在求学时代,且缓一缓罢。要是有一个人我看中了,我便来请求阿姊帮忙。三少奶道:“小弟,我劝你服界也不可太高,选择太苛到得后来反而随随便便,一下子可就不好了。”君美道:“且再待几时。”李君美的意思很不愿意把两个陌生的男女拉在一处就算夫妇,自然要先有社交,慢慢的有爱情,然后成为夫妇。可是中国男女社交不公开,面李君美自已也就是一个最吃嫩最心怯的人,见了异性脸都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亲成姊妹之中他便如此,何况外人呢?

有一次,有个同学要拖他去吃花酒,他起初不敢去。他倒并非怕家里二老知晓,因为偶然去一越家中也未必知道;也不是怕学堂里知道,这种学堂到了高年级也是放任的;他就是怕女人。同学们知道他怕女人,故意的要邀他同去,他也放着胆子来冒险一下。到了堂子里大家闹得不亦乐乎,他却默然无语,于是人家就把他作为取笑之资,他觉得很窘。他自个儿想:人人说吃花酒是个赏心行乐之事,自我看来有何趣味?这时几个朋友在那里打牌,有一位朋友恰巧有事要走开二十分钟,便托李君美代几副。李君美打牌却很敏捷,代就代几副了,不想后面娘姨大姐站了一大群,连李君美打牌的手也簇颤起来。有一个房间里十四五岁的姑娘把身体靠着李君美,把一只纤手搭在李君美肩上,吓的李君美动也不敢动,肩头欠也不敢欠一欠。大家又望着他笑,他更是脸泳通红。等到吃酒的时候,朋友们又故意和他开玩笑,代他叫了一个局唤做琴心。这琴心也是上海的一位名妓,可惜年纪大了一些,今年大约三十以外了,她是著名的专吊小白脸膀子的,可传李君美却不知道人家作弄他。停刻几琴心来了,主人先给他介绍一下说:“这位是李二少,他才到堂子里来,不大慌的,请你三小姐指点指点他罢。”说着便和琴心挤挤眼儿。琴心以为主人特地荐给他的好户头,又一瞧这位李二少年纪不过二十左右,是小白脸中的小白脸,早已竭诚的欢迎;她又知道是个吃嫩的哥儿,便竭力的想出话来敷衍他。那叫来的堂差是坐在后面的,这时吓得李君美连头也不敢回转去,把眼睛望着自己酒杯中,脸上的红云直红过了耳朵,大家望着他笑。琴心把她脸庞儿偎着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乱说,又说:“我昨天好象发了一个寒热,二少你摸摸我的手心,还有余热咧。”握着君美的手要教他摸手心,其实他的手心何尝热,却把君美的手紧握不放,又向着他憨笑。君美被她握住了手,又不敢撤脱,只觉他手心里全是汗。这时琴心看李君美,又看又爱,恨不得冲一碗开水把李君美囫图吞了下去。相帮在门口把叫他局的人似唱名一般唱了三四回,她老是黏着不肯走,好似把她活钉钉在这个椅子上,到得比她后来的堂差都已走了,她不好意思不走,临走时轻轻附耳的向李君美说道:“停刻儿请到我那边来,我等着你。”立起来时,又在李君美大腿上捏了一把,捏得李君美酸汪汪地,却又不敢作声,琴心又做了一个眉跟,说:“停刻几要来的呀!”又向座中人道:“停歇儿一淘请过来罢。”又向李君美拍拍,然后走了。把一座的人都睁着眼睛望着李君美,又直送到琴心出了房门,大家才回复原状。李君美自琴心去了,好象肩背上放下了一块石头,暗想:人家说吃花酒叫堂差是个乐境,怎么我一点兒不觉得呢?象刚才那个琴心在这里,她虽极力敷衍,却把我累成一身大汗。怎么人家偏偏乐此不疲呢?这时他的朋友都说琴心弔上了小李咧。她刚才不是叫你去吗,我们吃完了夜饭到她那里打茶圍去。李君美道:“我是不去。”大家道:“怎么不去?”李君美道:“我觉得没有什么道理。”一个朋发哈哈的笑逆:“打茶圍还要讲道理咧,你以为我们在学校中常常开了大讲堂那是讲道理、打茶圍隨隨便便,坐就坐一晌兒,不坐便拔腳就走,趁大爷们高兴。这又有什么蝎蠍整整的。”李君美道:“别的地方去,琴心那里我是不去。”那个朋友道:“这又奇了。别的地方是你陌生的,这才可说没有道理;那琴心和你敷衍了半天,你已经熟了,怎么不去?”李君美只是沉吟著,那个朋友道:“小李总脱不了女孩几家的气息,我们是个男子汉,还怕一个堂子里姑娘嗎?你怎么吓得连耳朵都紅了?你在学校里做起文章来也说是要解放男女的社交,破除男女拘束的界限,怎么自己一见了女人脸儿便红起来?你剛才说没有什么道理,这才是没有道理咧。”李君美道:“我们所说的解放男女的社交是一种正当的社交,不是那种吃花酒逛窑子的男女社交;那一种是神圣的优美的,这一种是卑下的龌齪的,何可同日而语?”,那朋友道:“依我说,中國男女无社交,就是现在的女学生们也没有什么高貴之相。中国的男女社交倒还是吃花酒逛窯子咧!”李君美听了此言心中大怒,脸上漲得通红,说:“你这话太褻瀆了女界了。依你的眼光瞧去,难道中國的女人尽是娼妓一般的吗?……”李君美正要说下去,那朋友道:“我不和你辩驳,我吃醉了,酒后之谈不免有些偏激,我自己取消了。我们还是去打茶围去罢。”李君美道:“声明在先,琴心那里不去。”那个朋友道:“不去就不去。”说着便和别个朋友歪歪嘴,大家知道李君美是不认得四马路堂子弄堂的,便一哄而出。先到了一家不相干的地方混闹一场。

这时候说也奇怪,李君美不似刚才那般“未语面先红”的样子,也活泼得多。到了第二家,可就是琴心的屋子了。琴心虽然是个老妓,手面很阔。她是已经嫁过了三次人,这一回是第四次重落风尘了。上海地方当妓女的人嫁一回人出来,好似增一重资格,自有人来捧她;宛比北京的官僚做过总长又被人弹劾过的一般,又好似当新闻记者的吃过官司,前清时代的流氓地痞打过屁股枷过头颈一般,都是叫做“吃穿”,有过资格历练的人。所以那种嫁人复出的人差不多给她在名片上加上一个“肩书”,是“前某某阙人的姨太太”,肩书愈多当然愈阔。人家听得是某某阔人的姨太太,无论怎么样总得去瞻仰瞻仰,譬如做上了她,好似自己也和那个阔人一样的阔。你想琴心是嫁过三次重堕风尘的人,她的资格何等的深啊。第一次她嫁了一个富商,她那时候才只十七八岁。这位富商除她以外还有五六位姨太太,本来年纪也有五十以外了,对于这几位姨太太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富商亡过以后,被他大老婆把所有姨太太一律撵走,还有一个条件;不许在上海做生意。琴心便走往汉口,重张艳帜,香名颇噪。后来又嫁了一个人却是暗筑香巢,因为那位先生的大夫人既悍且妒,半载以后到底不容于大妇还是出来了罢。她听说北京是翩人荟萃之区,又到北京来了。这时她已经有两重肩书,做过两任姨太太的人了,怎么不哄起来?一年以后得遇某次长竭诚报效,后来某次长把她讨回来了。不料政界风云变幻不测,某次长遭了事,奉令通缉,逃到了日本去,当然不能带了她逃走。写信回来说我不能照顾你,请你自便罢;经济上也不能再接济她了,琴心无可奈何,北京也再不能存身,只得回到上海来。这时她第一次嫁的那位富商家已经搬回家乡居住,不许在上海做生意的一个条件,原不过初从那富商家里出来为着一时的面子起见,怕人家说某富商的姨太太又出来做生意了,所以有此条件;到了此刻当然已经失去时间与效力,何况连富商的家眷已经搬往家乡去了呢?琴心嫁了第三次人以后,手里还是空空,只多了几千块钱的衣服,一万多块钱的首饰;可是这个计算还是按她买来时的原价计算的,要是变卖起来只怕还不值四五千块钱咧。衣服除了皮的还可以改做以外,要是单夹棉绒简直一过两三年不能再穿。象琴心那个样子,去年的衣服今年是不愿再穿的了。你想做的时候何等价值,时式的衣料四五块钱一尺,花边是两三块钱一码,一件衣服何等立身1拿到典当里去只怕还不值十分之一,你道为何?典当里朝奉她未尝不知道这衣服做成比当价还值十倍以上,可是她要十八个月才能绝当,这十八个月以后那衣服早不入时了,这笔帐他不能不算在里头。所以琴心虽则有几千块钱的衣服,也只有几件皮衣服值几个钱,其余一概都不值钱。

讲到首饰呢,当然要比衣服硬些,可是近来的情况也远不及从前了。从前金首饰最为硬货,记得有位老太太,她有几斤重的金饰物。据说她最初不过几两重一对镯头,是她最留心金子的市面,贵的时候便把金镯兑出去,到金贱的时候便又去兑回来,一样的价钱就多了一只戒指,第二回又是如此;几番兑来兑去,现在已经有了金饰物好几斤咧。至于珠子倒也没甚上下,倘然是光润精圆到那里都值了钱,可是已经不及黄金的硬,自从流行了金刚钻以及外国首饰之类,便觉有些儿靠不住。金刚钻果然是地球上最值钱的东西,可是这个东西他是最势利的物件,他专走富贵繁华的一路,你若是失时落魄的人,连他也黯然失色。所以金刚钻的为物,你要买它的时候价钱是很高的,因为你买得起,金刚钻的价钱就高些也不在乎此,要是在堂子里先生要买那些东西,更没有一个定价,哪位姑娘想着了,恨不立刻就要,客人要得姑娘的欢心,也急不暇择,多出几个钱就多出几个钱,免得小家子气;但是你一旦囊中钱空,要急切把金刚钻换钱来用,那就“三钱不值两”了。可是时下的妇女们就喜欢此物,因此而身命节操丧在他手中的也不知有多少咧!那新流行外国金银首饰更不值钱了,往往一钗一环,工饯过于实质。在外国地方人工既贵,当然如此,而且那些金银细工都是高手工匠,依他原则而官,那些奇巧玩物自然以工为贵。可是在中国的金银饰物向来却不是如此,象金首饰全以物质为重,手工是极轻微的折耗,所以那位老太太可以把几两重的金镯头兑出兑进,变成了几斤。直到近年,珠钻之外还有各种宝石,都无一定价值。翡翠的颜色又是女入所爱,常见有值到几百块钱的翡翠也只轻轻一下子便打破了,就此不值半文钱也是有的。到近今以来,又有新出了那种白金,真是吓人一大跳。

且说琴心在北京做生意的当儿,有一位客人,也是个有钱的议员老爷,很赏识她,那天坐了汽车出去游玩,琴心说是要买一只手表,同那位议员老爷到乌利文去。那位议员老爷说一只手表能值多少钱,或者再买些别的东西罢。琴心道“手表我也有好几只,我要一只好的。我瞧见素芬老三戴一只是白金四面镶小钻的,我不要别的东西,只要一只手表好了。”议员老爷答应了,想一只手表至多也不过三四百块钱罢了,那还报效得起。坐汽车到了乌利文,在那玻璃洋盘里一瞧,果然有好几只白金壳四面镶小钻的表。那乌利文的外国人操着半熟的北京话说:“你瞧,这表儿多么精巧,”一只一只的搁在琴心面前。琴心拣了半天,拣中了一只,外国人给她用带子扣在腕上。琴心便向那位议员老爷道:“你瞧好不好?”议员老爷嘴里衔着半支雷茄烟,歪着头说:“好极了,好极了。”琴心道:“就是这一只罢。”便问要多少钱,外国人把表上坠下的一个小纸片瞧了一瞧,说便宜得很,只要一千一百二十块钱。琴心把表握在手里低低的向议员老爷道:“你听见了没有?”议员老爷本来吓了一跳开口不得,但是到底是国民代表,很有镇定的功夫,却是一些不露声色;今听得琴心问他,便道:“贵倒不贵,只是……”议员老爷说着便走到另外一个洋盘前,琴心会意,跑过去问道:“你说贵倒不贵,‘只是’什么?”议员老爷道:“只是钱不够。改一天我们再来买罢。”琴心道:“看了半天象煞有介事,阿要难为情?我是既不格只面孔走出门去。”议员老爷道:“实不相瞒,我身边一搭刮子只有一千块钱。他不是刚才说要一千一百二十块钱吗?倘然减去一百二十块钱就是一千块钱,那末还可买了它,否则是没有法子想了。”琴心道:“洋行家买东西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他说一千一百二十块只怡一千一百一十九块钱是不卖的,这些话也不必说了。你既然有一千块钱,我身边还有一二百块钱,大家就凑凑罢。”那位议员老爷没法,只得身边淘出一叠钞票,每张五十元,一共二十张。琴心说,“你交给我罢,别被外国人瞧见不好意思。”议员老爷只得把一叠钞票轻轻的交与琴心。两人言语说完,便走到那边来。外国人已经给他们装了一只极美丽的匣子,又送了一条最时新的带子,上面还有小小金搭配,由一个中国人的副手开了包用三年的一张保单。琴心也从容不迫的付了他二十张每张五十元的钞票,又十二张每张十元的钞票,取了手表和那位议员老爷欢欣鼓舞的坐了汽车回去,琴心填出去的一百二十元当然由议员老爷明天送回。过了一年有余,琴心因为没有钱用,她也觉得老是戴着这一个手表没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却是怪厌烦的,她就叫一个做手把它到典当里当一笔钱来用用。她也不想多当只要当六百块钱,她想这是一千一百二十块钱买来的,只当六百块钱无论怎样总当得出。那个做手也是南边人,唤做阿宝姐。拿去给典当里的人一瞧,典当里朝奉看了半天,问要当多少,阿宝姐道:“要当六百块钱。”典当里朝奉道:“怎么说?”阿宝姐道:“要当六百块钱。你怎么没有听清楚?”典当里朝奉只是摇头,头柜授到二柜,二柜授到三柜,连帐桌上人都跑过来看。阿宝姐道:“尽看做什么?到底当不当?”典当里朝奉道:“就只四边儿镶的小钻也没有那许多价值。”阿宝姐道:“算了,算了,你还我罢。你惶恐做了典当朝奉,这手表是什么东西的连你也不识货咧1告诉你罢,这手表是白金的,人家一个戒指就要一百多块钱,你这个阿曲死懂得什么!”在阿宝姐以为今天触了霉头,走到一个不识货的阿曲死的典当里去了,要是在别一家何至于此呢?谁知走了好几家都是如此,连个价钱也不肯还。

阿宝姐回来便问:“三小姐,你这个手表到底是哪里来的,是否是客人所送?只怕这一千-百二十块钱是骗骗你的,你上了那位客人的当了。不然怎么值一千一百二十块钱的东西要当六百块钱,人家连价钱都不肯还呢?”琴心道:“别的东西也许敲客人一个竹杠,客人买了来故意把价钱说得大一些,横竖送人的东西没有个对证;惟有那个手表是我陪了那位客人亲身到乌利文洋行去买的,那客人身边只有一千块钱,是我怕那位客人滑脚,填了一百二十块钱买成的。这还得会差错吗?既然如此,北京人不识货,我带到南边去想法子。此地就在别处地方掷移了罢。”后来琴心到了上海,再教人拿到上海的典当里去,谁知也是一样。告诉他这是白金的,有一家典当里的朝奉倒很老实,他道:“对你们主人家说罢,这个手表我们也知道买了的时候价钱不少,只看她四边镶了那小钻,当然决不是一只银表了;但是你们说是白金,老实说,我们当里看得出黄金的人还有,看得出白金的人还没有咧。所以这个东西明知价钱很贵,但是我们却不敢收当下来,只把那些小钻估计,至多也只好当一百块钱。”琴心想,要当一百块钱的我别的东西还有,我何必要当这白金手表呢?诸如此类,也可见以首饰而论,便也有今昔不同之感。

正是:放眼何人能识宝?探怀无处可藏珍。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