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龙小姐对于李君美沈绿筠两人以摄合山自任,一切由她去安排。再说陈老六自从新婚燕尔以后,连日不大出门,今日天气佳晴,很想出去疏散疏散。吃饭的时候他便命汽车夫阿荣把汽车洗洗干净,又问撞死王庭桂家小孩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阿荣说:“听说那开嫁妆店的老板王庭桂他倒没有什么,认晦气说儿子也已经死了,便是打官司儿子也不会再活了。倒是王庭桂的女人吵得凶,说要打官司给她儿子抵命。六少爷,你看这事怎么办?不用说抵命的事了,便是把我阿荣关起来了,我一家老小都靠我一个人养活,他们只好饿死了。而且那天并不是我要开快车,皆因为燕萍五小姐自己出堂差耽搁得时候太久了,恐怕宅里席散,所以教我开的快车。不想这个小赤老合该送命,就碰到车子上来了。”陈老六道:“能够教他们不打官司那是最好。实在要用几个钱的,这也是没法的事,只好我来认晦气,花几个钱就是了。”阿荣答应了几声“是”,又谢了六少爷,自去监督小汽车夫收拾汽车。吃完了饭到三点钟的时候,便坐了汽车出去。可怜他本来一无事的人,他想,到哪里去好呢?这时候忽然想起秀宝来,想,从前有小房子的当儿,实在没有地方走处,还可以到小房里去坐坐,坐这么儿个钟头也不觉厌烦。天下事在当境就不觉得,过后思量好象分外有味儿。陈老六这时又觉得小房子的情景却是别有风味,就是秀宝那种娇怩之态也如在目前。他那时吩咐阿荣预备了汽车,将出门时,阿荣便问:“六少,哪里去?”老六道:“到三新总会去罢。”那汽车便到三新总会来。
陈老六在汽车中默忖;只怕那时候去得太早,总会里还没有人咧。到了三新总会,走上扶梯,那个茶房阿根便含笑承迎说:“六少爷,好久没有来了。”老六道:“有什么人在这里吗?”阿根道:“都没有来咧,只有吴先生在这里,他候着潘先生讲一句话。”陈老六道:“是哪一位吴先生?”阿根笑吟吟地说道:“就是吴百晓吴先生。”正说到那里,吴百晓已在隔壁房间听到了陈老六的声音,说道:“六先生久违了。”陈老六道:“怎么你一人在此?他们都没有来吗?”吴百晓道:“可不是吗。我是昨天晚上和潘老六约在这里的,他约的是两点钟,我说你两点钟只怕太早罢,你是抽几简烟的,我三点钟到总会里碰头罢。他一定说两点钟,又说要起早就起早,因为没有事,所以睡得迟,倘然心中有事,我也能起早。昨晚临别的时候,我还向他说‘既然如此,请你今天晚上早些睡罢,’他说‘放心放心。明天一定能起早’。今天我到别处地方去转一转,说了几句话出来一看,已是两点三刻钟。我想不好了,今天到总会里来一定被他说嘴了。谁知急急忙忙赶到这里来,一问阿根潘先生来了没有,简直连个魂灵儿也没有来。吃鸦片烟的人真是约不准时候。此刻你瞧不是三点半钟了吗?我看四点半钟也不知道他来不来咧。”陈老六笑道:“潘老六要他起早那是靠不住的。只有一回,有人在早展九点钟便遇见他,也不知他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后来细细一打听,并不是他起得早,简直昨天晚上还没有睡觉,不过做了一个隔夜人。”吴百晓道:“昨晚可惜没有约他在今展九点钟,那倒还靠得住一点。”陈老六道:“你们约的是什么一件事?”吴百晓道:
“是一宗押款。约了今天接头。”陈老六道:“是什么押款?还是房产,还是地皮?”吴百晓摇头道:“都不是,却是首饰押款。也是一家人家的一副独粒的金刚钻圈、一对独粒的钻戒,要押三千五百块钱。现在前途差不多答应了,就是利息大一些,他们要两分钱。本来那边不成功,我就想到你那边给你看看的。”陈老六摇头道:“我是用不着,我也没有闲钱。”吴百晓道:“终有用得着的日子。或者买给新夫人,或者置备在那里,到底要便宜得多,象从前急来抱佛脚吃了贵货。的确这一对戒指比了秀宝那一对虽然小一点,光头却很好。”陈老六道:“他到底是押是卖?你说的是押的。”吴百晓道:“他们也肯卖。因为一时没有哪个受主,所以想法子押;倘然六兄要买,我可以和他们说。”陈老六道:“不要,不要。我也没有第二个秀宝再来租小房子了。说起秀宝近来不知怎样,你那边总有消息吗?”吴百晓嘴里衔着一根香烟,说道:“为了秀宝的事,我正顶了石白做戏—吃力不讨好。当时搭饼头也是我,拆饼头也是我,我究竟有什么好处?你到底是得着了她的身体,她也得着了你的钱财,我不过为了朋友交情,起初给你们拉拢;后来又给你们说开,我也出于好心。谁知后来听到了许多不中听的话,说我帮你出主意咧,又说我从中赚了你们的钱咧,所以俗语说得好,不做中人不做保,一世无烦恼。这就叫做好意翻成恶意。现在我听得婉贞说,她又括上了一个小柳。姓柳的就在你这房子里又做起人家来咧。还听得说那小柳是没有钱的,却是秀宝倒贴他。”陈老六听了不觉得醋心又起,说道:“这可使不得。那房子是我租的,不能再教她住在那里。当时是我的小房子,鹊巢鸠占,我可搁不下这面子。”吴百晓笑道:“依你说便怎么办呢?”陈老六道:“这房子当初是我租的,非檬她出去不可。况且她那收租单子上也是姓陈,连左右乡邻也知道这家姓陈,如今换了一个男人在那里出进,这如何使得呢?非叫她搬场不可。”吴百晓道:“我劝你就这样马马虎虎算了罢。这家现在已经不姓陈了,那天我也问过婉贞的。自从你和秀宝断绝关系后,秀宝觉得以后没有人长年津贴她,这个房子恐怕吃不下,就想把房子顶与人家,自己寻一个厢房褛住住。一则寻房子也不容易,二则她那许多家生、一个厢房楼也摆不下,她又舍不得那电灯电话种种的完备,就有人给她出主意说,你倘然嫌多,把楼底下的厢房租掉。刚刚有个小姊妹要打小公馆,恰巧租了她的楼下厢房。听说她起初也觉就在这个房子里忽然之间换了一个男人怪不好意思的,后来那个小柳走走也熟了,她也一天一天的耽延下去。后来索性和经租怅房交涉,略贴小费,改了她自己姓陆。她向人家说,这是我姓陆的租的房子,姓陆的出的房钱,我姓陆的要叫谁进来就叫谁进来,要叫谁出去就叫谁出去。你说要撵她出去,只怕你的权力已经不及。为甚么呢?现在收房钱不向姓陈的收,已向姓陆的收了。”陈老六听了沉吟不语。
吴百晓道:“六兄,这种事情想不得,一想也只好眼开眼闭、假痴假呆。你想想,岂但房子问题是鹊巢鸠占,那里面的屋肚肠不也完全是你的吗?买器具的当儿,这是瞒不过我,还是我帮着你办的呢。别的不去管她,就是那张床,方梗子咧,圆梗子咧?嵌螺甸咧,嵌玻璃咧?现在是别人睡在那张**了。帐子问题,是华丝葛啊,珠罗纱啊?被头是绣花的呢,印花的呢?当初都费了一番斟酌:事事求美,色色求精;现在都给别人享用。不是我说出这句话来故意的气你,那女人也已经不属于你了,什么房子,什么器具,一切都看破点罢。”陈老六被吴百晓一劝,想想话也不差;譬如要和他们拌嘴舌,也拌不出什么来。只好罢休。
看官们你知道秀宝和小柳怎么的住在一块儿去的?原来秀宝自从和陈老六脱离关系以后,连首饰等等手里也有一万多了。自己除了做几件衣服穿穿也没有什么大用场,至于首饰呢,她也差不多都有了。她的姑母小妹姐知道她和陈老六脱离关系,却来迷她,劝她出来铺房间,说任凭你要掮多少洋钱,姑娘可以担任,而且不要你的利钱,只要拆份头好了。秀宝说:我以前已没有踏进堂子门,此刻倒踏进堂子门吗?吾爷从前说不愿女儿吃堂子饭,现在我争一口气,虽然没有吃堂子饭,也弄得还好,不输于吃堂子饭的人啊!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担这个名儿,一定要吃那碗断命堂子饭呢?小妹姐见秀宝不肯铺房间,便又换个方法。说:“你来跟跟堂差罢。我那里实在没有人:一个小阿因面孔倒既啥,就是磕不开的整,客人问两句,她回答一句,真个象一个木头人;大阿因是一个丢落货色,做不出的,只好包到幺二堂子里去。你总算帮帮我穷姑娘的忙,你高兴一礼拜来两趟也好,来三趟也好,听你的便,我姑娘决不怪你;你要拆多少份头尽管你说,无不从命。”秀宝道:“跟堂差做阿姐是要带客人的。我是一个客人也没有,怎么好来跟堂差呢?给别人家真个要笑死了,我是不做那种坍台的事。”小妹姐道:“我知道你没有客人,但是我情愿你来,你一跟堂差,自然而然的客人来了。”经不得小妹姐今天也说明天也说,秀宝心里也有些活动起来。但是她终觉得不愿意,心想湘老七足智多谋,她的阅历也多,主意也好,我还是和她商量。
那天到了石牌楼的公馆中,到了无人时候,她一面和湘老七烧烟,一面就把小妹姐劝她到堂子里去的话一是一二是二告诉了她。湘老七闷吃鸦片烟,听她讲完了,只是一言不发。秀宝道:“七阿姐,你给我想想,该怎么办法?我是个没有主意的人,我逢了疑难的事总要向你请教,你是我的军师。”湘老七这时又猛吸了一简烟,放下烟枪又一连喝了几口茶便道:“我是瞎说说哟。这话被小妹姐听见了就得要抱怨我。不过我把你一向当自己亲妹子看待,你问到我的话,我总是赤心忠良的告诉你的。我给你打算,你不犯着走到这条路上去。现在的堂子饭还有什么吃头?象我们从前是叫没有法子,被爷娘卖到堂子里,做了几年讨人,好容易自己赎身,再被客人买了去,好便好,不好再出来,仍旧吃这碗堂子饭:跳来跳去总跳不出这个圈子。到如今呢,吃堂子饭也吃穿了,做客人的也看穿了。在你们姑姑的意思,她是为自己打算,要你去帮帮她的忙,她可以在你身上捞几文,倒也没有别种思想。不过你投身进去难道专为帮你姑娘的忙吗?你自己也须打点主意。”秀宝一响也不响,只是给他烧烟。湘老七道:“第一个主意就是想在堂子里自己可以放出眼睛来拣拣人,这是最大的宗旨;但是你只要看我的榜样:拣来拣去,拣着这位右牌楼老爷,我的客人也要算多的了。譬如你要嫁一个老头子,你心里愿意吗?便是我,不吃这两筒断命烟也未必愿意跟这老头子。至于年轻的呢,又大都靠不住:起初总是很要好的,到得后来慢慢儿鸭屎臭了。这辈有几个钱的少爷们罢,大多数是吃了碗里望了盘里,没有钱的罢,我们又是苦不起,除非要有钱去贴他们,那我们即有私蓄也不会多,贴贴不就要贴完的吗?”湘老七话说得越起劲,烟抽得越厉害。她道:“堂子里放出眼睛可以拣人的话,我就觉得靠不住。少年子弟的性情,一个陈老六你已经尝过他的滋味了。而且堂子里出身的人,人家说来说去终究是堂子里人,无论你是一个小先生嫁给人家的,也许比那种公馆人家的小姐要清白干净得多,但是人家总说你是堂子里出身,骂起来便是臭婊子、烂污婊子,决尽西江之水也洗不掉这个恶名。我从前有个小姐妹,唤做陈媛嫒,她不是的的确确的小先生连包去的嫁与一个客人?因为那大媳妇是不欢喜的;倒欢喜这小媳妇,初进宅的时候,疼爱得什么似的,做衣裳、添首饰,恨不得把她就扶了正。不到两年,姑媳之间便不对了。那位老太太拍着桌子大骂姨子婊子,后来连她男人也不和她要好,也骂起她婊子来了。陈媛嫒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到这里来,告诉我。我说,这是没有法子的,要离开只得离开,你再要隐忍下去,他们不但骂婊子,还要殴打也论不定咧。所以能够不踏进这重门那是最好,实在要踏进去也属无法。而且堂子里的人注定是做人家的小老婆,无可强求的。就象我此刻,家里的人果然也有叫我奶奶的,也有叫我太太的,便是那边公馆里,承他们的情,也有叫得好听的;但是无论如何,那边总是大公馆,这里总是小公馆,你强穿天门,终不过是个姨太太,叫他们称呼好听一点,其实也不过自骗自罢了。譬如你从前本来堂子里出身,那就无足轻重,高兴堂子里再登登,不高兴就不登,横坚你现在自由身体,也没有人可以来做你的主;不过你从来没有做过,你们爸爸又有这个话在先,不愿意送你到堂子里去,你现在的境地也很从容,何必去坏那个名誉呢?”湘老七说时,秀宝只管点头,一面又给她烧烟,烟泡烧了一大堆。
湘老七又道:“还有一句话,不是我当面拆壁脚,小妹姐的人是不好弄的,这人是个好上口难脱手:她要求你的时候,你随便要叫她怎样她都可以的;到得后来就难弄了。我是和她合做过生意的,吃的她那苦头和套裤一般深。”两人在烟榻上谈谈说说,已到了夜里两点多钟。
原来这个月里石牌楼不在上海,他在扬州盐务里有些事业,到了十二圩一带去了。从扬州出来还要到芜湖等处去。家里按部就班,也没有什么事。小公馆里横竖是内侄柳逢春走惯了的,就托他照应照应。小柳此刻是奉了姑夫的使命,教他来照看,更是正大光明的事,不过每天总回到大公馆去住宿。湘老七无人陪伴,常常留着秀宝在家里。湘老七的娘最喜欢是叉麻雀。上海滩上有许多女眷都是吃好了饭没有一点儿事做,只有叉麻雀可以消遣。尤其是那一班堂子里出身的姨太太帮,要她们主持家政她们也弄不来,至于针线女工实在是幼而未学、长而未工,横竖有老爷们少爷们月月送她钱用,不出去吊膀子胡闹,仅约几个小姊妹叉叉麻雀,那算是最规矩的。他们天天的捏着这一副骨牌,语云“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自然也熟极而流。湘老七那里因为她们母女都喜招揽人家到家里来,因此不断的有人来。本来湘老七也要到别人家去,怎奈她吸了这两简鸦片烟,到人家去终觉得不便,面且起来的迟,总要在下半天起身,稍为耽耽搠搁吸几简烟,老天爷已把这黑幕笼罩大地了,所以湘老七不愿到人家去,只愿人家到她这里来。她们要组织碰和团体,临时召集也容易得很,不是张家太太便是李家奶奶,有电话的打电话去召集,没有电话的便是专差,因此不断的有人凑热闹。柳少爷觉得那大公馆里冷清清的,反不如这小公馆里热闹,故此也常到这里来,倘然三缺一也就凑一脚,即使他们已经成熟,他就在旁边看碰和。而且湘老七倘然在局,她至多只能叉四圈非吸几简烟不可,她们说她是打气——宛如汽油灯一般,点了两点钟非打一回气不可——在这打气的时候,与其大家都停了手等她,不如教一个人来替代几副。凡是小柳在那里时候,她总教小柳来做替工。因此他来了,湘老七终教不要走,我要吸烟了、坐不住了,你来代我几副。其实这时候湘老七不关照他,他也未必肯走。他终是在那里息心静气的看碰和,有时和人家丢丢抛子。大凡看碰和的人最足以显见与碰和者感情的疏密:他总愿意与他亲密者颜,与他疏远者输,因此看碰和也常常看那亲密者的牌。俗语说得好,看碰和尽忠报国,要是看着一副大牌,这渴望他和出的心比他碰和的当局者还要厉害,要是和不出那替他可惜:这个看碰和的同情心比了什么都强。小柳要是自己也在局中,那就不必说了。倘然自己不在局中,他若是处于看碰和地位,那一定坐在秀宝旁边看秀宝的牌,便是丢抛子也丢在秀宝那边,可见他总巴望着秀宝赢钱。而且小柳这耐性也正好:他们碰八圈麻雀,他就服服帖帖坐在旁边看八圈麻雀;她们碰十六圈,他就服服帖帖坐在旁边看十六圈。秀宝有时还把他做个顾问,发牌时和他商量。大概他们初开手时,小柳总站在秀宝背后看。那湘老七家的佣人乖觉,见小柳站在那里,便轻轻地一只椅子移了过来,说“柳少爷请坐”小柳很觉得她们知趣,便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如是者不止一次。小柳自己觉得老是在秀宝身边看碰和,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想出一个法子来:每逢她们成局的时候,自己总是规避,推说有事,便说我和六小姐合,我搭六小姐三成。他这个主意确是不差。第一,他觉得做叉麻雀的当局不如做叉麻雀的旁观,他借看碰和得以偎傍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这个意思;第二,他说与六小姐合搭了三成,他就算是股东了。他有三成头股东的权利,就要尽三成头股东的义务,他就有查帐监督之权:他老是旁边看碰和好似人家不能说他什么了。秀宝你想是何等样人,她安有不知道小柳心事,也就笑面应之,让他附股三成。有时故意作难说,今天我一个人的,不和人家合。小柳必然恳求说附搭二成。其实他并不在成数的多寡,即附搭一成半成也可,即甚而至于不许他附股,他还是要老着面皮坐在秀宝身旁看她斗牌。小柳意思里想借附搭三成以避看碰和亲近秀宝之嫌,得以遮同碰和的耳目,其实人家已经看得碧波一般清,知道小柳与秀宝二人雅有情愫,正在热的时候了。
有一天,也是潮老七的两个小姊妹,已经嫁了人的了,一个叫素娥老四,一个叫洪第老五,她们也常常到湘老七那里来走动邀着叉麻雀的,这天来了,因为湘老七的娘发气喘病睡在**,叉麻雀缺少了搭子,素娥老四和洪第老五都要去了,湘老七生**热闹,留住不放她走。说:“停一停儿秀宝就来了,再不然打电话去唤小柳来。无论哪一个先来,我自己凑一脚不就成了吗?”素娥老四道:“你是谢谢罢,叉了四圈就要打一回气,常常教人家停了手等你。”湘老七道:“小柳来了我可以叫他来代。你们两人讲讲说说,让我梳一个头,我有两天没梳头咧。”一面便叫人去打电话请柳少爷。六小姐本来说要来的,她是到先施公司买东西去了。湘老七放下烟枪自去梳头。素娥老四与洪第老五并卧在烟榻上把湘老七的烟烧着玩耍。素娥老四道:“你看小柳与秀宝二人的情景,只怕快要成功了。”洪第老五道:“小柳是十分的热,谁也都看得出;但不知秀宝心里如何?”素娥老四道:“你这人真是太笨了。要是秀宝不愿意,一个男人天天坐在身旁看碰和,换了别人早已被她讨厌了;你看这副笑嘻嘻的样子,差不多两人要坐在一个椅子上去。据我看起来,只怕他们两人已经接洽了也未可知。”洪第道:“那是我想还没有。有了交情又是另外一种情形,自己纵使极力矜持,外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因为秀宝也有点怪脾气,小柳到底也太嫩,这情景还不象是已经着手。听说小柳还没有娶亲咧,秀宝又是新近与陈老六脱离关系,既是他们两人你有心他有意,何不就捏拢了呢?”素娥笑道:“谁捏拢他们呢?你去捏拢他们吗?恐怕不必你费心咧。”洪第道:“我们果然不必费心,这是要借重他的了。她应该有这资格。”说着把手中的烟签指着湘老七。湖老七刚梳好了头,在镜子里掠两根疏落的刘海发,却被她瞧见了。
正是:每向文窗描绿黛,又从明镜识红颜。
不知湘老七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