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秋

第二十六回綺閣銷魂春風入幕歌場遣興夜景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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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秀寶和小柳兩人在進行之中,卻還是在湘老七家中天天見麵,不過態度漸漸的嚴重了:有時秀寶有什麽事,便使喚小柳去做,不比以前的客氣;從前也跟著她們叫柳少爺,此刻便沒有稱呼了。那天秀寶在湘老七家打牌,到十二點鍾叉完麻雀後便要回去。湘老七的娘道:“六小姐今天就住在這裏罷。”秀寶道:“不然就住在這裏了,我們樓下那家租戶他們夫婦兩人到漢口去了。我們家裏隻有兩個傭人看門,靠他不住。前天我們弄堂裏第四家賊偷,說是從月台上下來的,偷去一隻頭麵拜匣,值到七八千咧!我有些不放心。雖然沒有東西給他們偷,丟失了都是錢。”湘老七向她娘丟個眼色,便道:“這倒是要緊的,我不留她,謹慎點好,讓她回去罷。隻是辰光遲了,教柳少爺送送你罷。”一麵說一麵暗暗的把小柳衣角搜一拽。小柳連忙答應道:“好好,我送,我送。”秀寶這時默然不語,卻並不表示不要他送。湘老七叫傭人們去叫好兩輛黃包車,小柳便直送秀寶到了家裏。

這時樓下租戶出了門,隻有秀寶家裏兩個佛人,一個娘姨老早就睡了,還有一個小大姐阿寶聽得門鈴響,便下來開門。小柳一送直送到秀寶房裏。這時候在二月裏天氣,春寒尚勁。在街路上走到屋子裏來覺得暖了許多,再走到秀寶的房間裏,更覺得幽香四溢,好似毛孔中都透出暖氣來。小大姐在電爐子上燒上一壺開水。秀寶道:“湘老七家裏的茶我真吃不慣。泡兩杯原泡茶吃吃罷。你吃吃我這茶葉怎麽樣,這是杭州來的一個小姊妹送給我的。”小柳道:“那必然是好的。”直到開水開了,茶已泡好,小柳隻是瞧那房中陳設;卻見那張銅**張著紅點子白洋紗的帳子,帳頂上還宕下一盞瓔珞的電燈;一頭是疊著幾條櫻白、妃紅、玫瑰紫、鸚哥綠的被兒,一頭卻堆著挑繡十字布大大小小七八個枕頭,底下有個枕頭長短和那銅床一樣闊。這時她那梳妝台上的小金鍾丁的敲了一下。阿寶說道:“阿呀!怎麽已經一點鍾了?我好象隻打了一個瞌睡。”秀寶排了一杯茶在手裏向小柳道:“你嚐嚐這茶葉可好?你是難得喝著的喲!吃了這茶連眉毛都要掉落。”小柳雖然喝了一口茶,他哪曾辨得這茶的滋昧。他的心裏宛如七上八下的雙吊桶,他自己疑惑在夢裏,也不知道怎樣的好。秀寶問他茶葉可好,他簡直沒有聽清楚,隻捧著一個茶杯出神。秀寶嗤的一聲笑道:“阿木林,你在轉什麽念頭?人家問這茶的味道好不好,你怎麽理也不理我?”小柳這時方才覺得,連忙把那茶又喝了一口連說道:“好。很好。好極了!”秀寶斜酸了一眼,便道:好了,吃完了這杯茶時侯不早,可以回去了。”小柳道:“這時候公館裏的門碰不開了。”秀寶道:“胡說!你在湘老七那裏三四點鍾也回去的,此刻不過一點鍾剛敲過,怎麽說公館裏門敲不開了?”小柳道:“那末我白相到三四點鍾再回去罷。”這時阿寶又到自來水龍頭上去旋水。秀寶低低的說:“你這個人真招惹不得:得一步便進一步。明天被人家知道,大家不好意思。你還是回去罷,明天我來約你。”小柳道:“今天便是你打死我,我也不回去了。”說著索落落的流下淚珠來。秀寶道:“咦!做什麽?!別這個樣子!你真是個小孩子。快些,被人家瞧見了,不是個笑話嗎?”秀寶一麵說,一麵從身邊掏出手絹兒來給他拭淚。小柳益發的抽抽噎噎哭起來了,秀寶道:“別哭了。你這個樣子招得人家心裏也難過,你再要哭我就不許你在這裏。”說著自己也拭淚道:“你若是不變良心,我也和你好,就是人家背後說我、笑我,我也不管了。”小柳道:“我若是變了良心,走到馬路上被電車軋死、汽車撞死。”秀寶連忙按著他的嘴,道:“不許再發那種賭咒!你大概是我前世裏的冤家罷了。”這時小大姐阿寶已經上樓來,秀寶說:“你去睡罷。我自己會弄的。”小大姐會意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