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秋

第三十一回情脈脈小家窺碧玉意殷殷俠董係朱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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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瘦骨鬼平日間很奉承這位飯店小開,一來知道他在白鶴港鎮上稍為有幾個錢,二來他常常到他飯店裏喝喝小酒,賒賒欠欠,小開決不計較,到月底帳上不多,也就馬馬虎虎了,有了這兩個原因瘦骨鬼也很願意給小開說好話。

如今由他一介紹了,白娘娘便立起來點了點頭。大新睡在**起初沒有注意,現在聽得說是一個小開,也把身體拾了一抬;卻見他一表人材,不象是個鄉下人模樣。瘦骨鬼卻道:“怎麽睡著?身上可有些不舒服嗎?”白娘娘道:“昨天晚上她發了一個寒熱。今天雖然退熱,這時候卻又頭痛起來。”一麵說著一麵便拉個椅子給小開坐,這坐的地方卻就在大新的腳邊。瘦骨鬼也湊趣道:“小開既然米了,坐一刻兒。”他也知道小開此來是為相那個女人的,也樂得在旁邊幫幫腔,將來事成以後也可以分兩個錢。小開倒也老實不客氣坐了下來,說道:“頭痛我店裏倒有藥,吃的是立止頭痛藥,貼的是神效頭痛膏,我在上海帶來的。你們若要時,我停刻可以送來。”大新還沒有回答,白娘娘道:“多謝你。既然小開有藥,送些來給我們妹妹吃吃。”小開道:“那便當得很,停刻兒我撿出送來便了。大概路上受了些風寒咧。”那大新雖然不開口,卻偷眼注視小開,見他很關心的樣子,心想:這難道也是他們--黨嗎?既然不是一黨,似乎很對於我表同情,我們難道不能托他想想法子嗎?這時小開又問長問短說你們是哪裏人,在上海做什麽女工,姓甚名誰,單單對於如何拐騙到此地卻一字不提。白娘娘自然對答如流,大新也偶然插入一言兩語,瘦骨鬼也從旁湊趣,漸漸兒熟漓了。白娘娘覺得此人甚為和善,大新想或者是我們一個救星,所以起先不大跟他講話的,此刻卻漸漸的熱鬧了;‘隻是都是閑談,緊要的話頭卻一句不能講,因為瘦骨鬼從旁監視之故。這時小開時時偷眼去看大新,覺得越看越愛。想:我若討了這樣一個人便無遺憾,但是僅僅向黃老大磋商價錢還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得要問問她自己願意不願意,這倒是要著,隻是礙於瘦骨鬼在這裏,卻如何開得口。天下事隻要兩方麵大家有心就好辦,此刻這位飯店小開和大新兩人大家著實有些意思。飯店小開本來一片誠心為著自己相親而來,倘然不入他的眼也就罷了,偏偏一見了大新驀地裏惹了五百年風流孽債。大新在他們進來的當幾原不甚注意,後來聽得瘦骨鬼小開短小開長,便把她一雙妙目端相一過,覺得不象是個鄉下蠢夫,而且很為殷勤謙和,大新是正在患難之中,不比在大世界跑冰場裏喝茶俊夫秀逸的少年可以抓一把揀揀。這時從心裏通電到他們的眼睛,眼睛上的無線電便兩方交應了,隻是無從說話罷了。小開坐一坐便起身告辭,又道:“頭痛藥我停刻兒送來。我們送飯的小二一天跑幾趟咧,要吃什麽東西可以關照他。”臨行時又道:“阿劉叔好幾天沒到我們那裏喝酒了。到我們小店裏喝酒去,小東是我的。”瘦骨鬼本來酒是他的第二生命,隻是沒有錢喝。今聽得小開說請他喝酒。早已五髒神願隨鞭鐙舌子上就有了饞涎了,嘴裏卻說“常常擾小開的,不當人子。並且我還有些帳沒有還咧。”腳裏卻緊緊的跟著小開走。小開道:“這點兒帳算得什麽事。我們這店兒雖小,這點兒東總做得起咧。:”兩人到了飯店裏,切了一碟威肉、一碟白肚、花生、豆腐幹,燉了四兩元聚,便吃酒談話。小開道:“論理不該我說,我們這位老大叔待人也太苛。象你阿劉叔每天要做多少事!!雖然你不出去辦貨,坐守老營卻是你的本領,再也不會差錯的。他就多分你一個份兒也不罪過,何至於熬得你阿劉叔連個零用錢也掏不出呢!”瘦骨鬼道:“別再說起了,說起了令人氣煞。你瞧姓崔的那個小鬼不過臉蛋幾生得齊整,吸引得動大,他就整封的洋錢給他用,要做衣服就做衣服,要發盤縮就發盤纏,拍得他馬屁什麽似的,倒還讓他搭架子,碰著機會還要揩油。這因為他臉子生得漂亮,那也無可強求。那姓丁的他有什麽本領?也就捧他起來隻靠著一張嘯,我難道就不及他,他不過衣服穿得齊整一點罷了。他也拆大份兒,我就不服氣。”小開道:“這是老大叔的不公平,無怪你阿劉叔心中要不願意。”瘦骨鬼道:“前天因為沒錢,便問他借三塊錢。他就瞪圓了眼睛說現在生意不容易做啊,單靠他一個人轉念頭,大家便吃了安逸飯伸出手來要錢。別瞧得事太容易了。我說‘不借就不借,說上這許多嘰嘰咕咕的話做什麽。’要是崔丁兩人問他要錢時,他又另換一種麵目了。”兩人談得投機,又添了四兩高粱。小開一麵勸酒,一麵又把米湯盡量的灌去,炭簍子戴得高高的。瘦骨帛真當小開和他說得來。後添的四兩高粱也隻喝得一半,瘦骨鬼已經醉得不能支持,一張臉兒紅得似猢猻屁股一般。小開索性再把那二兩瀛了下去,說:“阿劉叔醉了,“便在這裏橫一橫罷。”便扶他到沿河閣上一張竹梯上橫下,讓他去做他的黃粱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