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瘦骨鬼平日间很奉承这位饭店小开,一来知道他在白鹤港镇上稍为有几个钱,二来他常常到他饭店里喝喝小酒,赊赊欠欠,小开决不计较,到月底帐上不多,也就马马虎虎了,有了这两个原因瘦骨鬼也很愿意给小开说好话。
如今由他一介绍了,白娘娘便立起来点了点头。大新睡在**起初没有注意,现在听得说是一个小开,也把身体拾了一抬;却见他一表人材,不象是个乡下人模样。瘦骨鬼却道:“怎么睡着?身上可有些不舒服吗?”白娘娘道:“昨天晚上她发了一个寒热。今天虽然退热,这时候却又头痛起来。”一面说着一面便拉个椅子给小开坐,这坐的地方却就在大新的脚边。瘦骨鬼也凑趣道:“小开既然米了,坐一刻儿。”他也知道小开此来是为相那个女人的,也乐得在旁边帮帮腔,将来事成以后也可以分两个钱。小开倒也老实不客气坐了下来,说道:“头痛我店里倒有药,吃的是立止头痛药,贴的是神效头痛膏,我在上海带来的。你们若要时,我停刻可以送来。”大新还没有回答,白娘娘道:“多谢你。既然小开有药,送些来给我们妹妹吃吃。”小开道:“那便当得很,停刻儿我捡出送来便了。大概路上受了些风寒咧。”那大新虽然不开口,却偷眼注视小开,见他很关心的样子,心想:这难道也是他们--党吗?既然不是一党,似乎很对于我表同情,我们难道不能托他想想法子吗?这时小开又问长问短说你们是哪里人,在上海做什么女工,姓甚名谁,单单对于如何拐骗到此地却一字不提。白娘娘自然对答如流,大新也偶然插入一言两语,瘦骨鬼也从旁凑趣,渐渐儿熟漓了。白娘娘觉得此人甚为和善,大新想或者是我们一个救星,所以起先不大跟他讲话的,此刻却渐渐的热闹了;‘只是都是闲谈,紧要的话头却一句不能讲,因为瘦骨鬼从旁监视之故。这时小开时时偷眼去看大新,觉得越看越爱。想:我若讨了这样一个人便无遗憾,但是仅仅向黄老大磋商价钱还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得要问问她自己愿意不愿意,这倒是要着,只是碍于瘦骨鬼在这里,却如何开得口。天下事只要两方面大家有心就好办,此刻这位饭店小开和大新两人大家着实有些意思。饭店小开本来一片诚心为着自己相亲而来,倘然不入他的眼也就罢了,偏偏一见了大新蓦地里惹了五百年风流孽债。大新在他们进来的当几原不甚注意,后来听得瘦骨鬼小开短小开长,便把她一双妙目端相一过,觉得不象是个乡下蠢夫,而且很为殷勤谦和,大新是正在患难之中,不比在大世界跑冰场里喝茶俊夫秀逸的少年可以抓一把拣拣。这时从心里通电到他们的眼睛,眼睛上的无线电便两方交应了,只是无从说话罢了。小开坐一坐便起身告辞,又道:“头痛药我停刻儿送来。我们送饭的小二一天跑几趟咧,要吃什么东西可以关照他。”临行时又道:“阿刘叔好几天没到我们那里喝酒了。到我们小店里喝酒去,小东是我的。”瘦骨鬼本来酒是他的第二生命,只是没有钱喝。今听得小开说请他喝酒。早已五脏神愿随鞭镫舌子上就有了馋涎了,嘴里却说“常常扰小开的,不当人子。并且我还有些帐没有还咧。”脚里却紧紧的跟着小开走。小开道:“这点儿帐算得什么事。我们这店儿虽小,这点儿东总做得起咧。:”两人到了饭店里,切了一碟威肉、一碟白肚、花生、豆腐干,炖了四两元聚,便吃酒谈话。小开道:“论理不该我说,我们这位老大叔待人也太苛。象你阿刘叔每天要做多少事!!虽然你不出去办货,坐守老营却是你的本领,再也不会差错的。他就多分你一个份儿也不罪过,何至于熬得你阿刘叔连个零用钱也掏不出呢!”瘦骨鬼道:“别再说起了,说起了令人气煞。你瞧姓崔的那个小鬼不过脸蛋几生得齐整,吸引得动大,他就整封的洋钱给他用,要做衣服就做衣服,要发盘缩就发盘缠,拍得他马屁什么似的,倒还让他搭架子,碰着机会还要揩油。这因为他脸子生得漂亮,那也无可强求。那姓丁的他有什么本领?也就捧他起来只靠着一张啸,我难道就不及他,他不过衣服穿得齐整一点罢了。他也拆大份儿,我就不服气。”小开道:“这是老大叔的不公平,无怪你阿刘叔心中要不愿意。”瘦骨鬼道:“前天因为没钱,便问他借三块钱。他就瞪圆了眼睛说现在生意不容易做啊,单靠他一个人转念头,大家便吃了安逸饭伸出手来要钱。别瞧得事太容易了。我说‘不借就不借,说上这许多叽叽咕咕的话做什么。’要是崔丁两人问他要钱时,他又另换一种面目了。”两人谈得投机,又添了四两高粱。小开一面劝酒,一面又把米汤尽量的灌去,炭篓子戴得高高的。瘦骨帛真当小开和他说得来。后添的四两高粱也只喝得一半,瘦骨鬼已经醉得不能支持,一张脸儿红得似猢狲屁股一般。小开索性再把那二两瀛了下去,说:“阿刘叔醉了,“便在这里横一横罢。”便扶他到沿河阁上一张竹梯上横下,让他去做他的黄粱梦去。
自己找出了头痛药一直奔到黄老大家来。:江北娘姨开了门,认得是饭店小开,刚才已经来过,也知道要送药来。便问:“那位刘先生呢?”小开道:“我和刘先生在我们饭店里喝酒,他有些儿醉了,教我送这药来,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服法。”江北娘姨便放了他进去。
且说自从刚才那小开来过以后,白娘娘和大新好象是得着一个新生机。白娘娘先说:·“刚才那个饭店小开倒不象是个乡下人,说话举止都很漂亮,我想或者天老爷要救我们出去,所以鬼使神差的来这么一个人。妹妹你不要失掉了这个机会,我此刻是全靠你了。”一面说着便垂泪了。大新道:“阿姐,你放心,我们一同进来便一同出去,此刻大家在虑难之中,大家不抛弃大家。只是刚才来的小开究竟靠得住靠不住?我们怎样的请求他想法子?现在事到其间,我白然只好仰求人家了。不知他还来不来?白娘娘道:“他不是说送头痛药来吗?要是他真有意思的,那药他自己会送来,不然他叫小二送来,我们就给几个钱与小二,叫他偷偷和小开说,请他来有话和他商量。但是小开自己来,这个机会万不可错过,这是只有那一线生机了。”大新点点头先自肚里打盘:停刻儿小开若是来,怎样的对付法方能在他身上脱了这险。大新正在胸中筹划的当儿,只听拽铃响。白娘娘说:“别是小开来了。”·果然一路和江北老妈谈话的声音。白娘娘便和大新做个手势,大新依旧睡在**。及至小开走进房来,白娘娘便掇椅子送茶殷勤了一下子,自己佯佯的走至房门口,望着房门外天井里几块石头。原来白娘娘的意愿:一则自已避开好叫大新容易说话,二则防有人进来可以消极的阻止。小开先看了看大新,见她头已梳光了,前刘海挑得浓浓的压在眉毛上,脸上白是白红是红,比先前又好看得多;似点漆般一双眼睛骨碌碌只向小开看。小开问道:“头里痛比刚才好一点吗?”大新点了一点头,低低的道:“稍为好一点。”小开道:“头痛药已拿来了。”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纸包。大新也不起来,只伸着手道:“让我看。”小开只得送到她床前,把纸包解开指给她瞧。道:“这几丸是吃的,唤做立止头痛丸,这是头痛膏药,什么地方头痛就贴在什么地方。”大新道:“谢谢你,还要自己送来。”这时一双妙目中已露出感激的一种神光来,又说“这丸药慢慢几吃罢,先把这头痛离药贴上。”大新这时便坐了起来,拈着这一小方黑绸子胶质的头痛膏说:“怎么贴呢?”小开道:.“你是哪一方面痛呢?左面痛就贴左额角,右面痛就贴右额角。”大新道:“两面都痛。”小开道:`“两面都痛便左右两额角都贴一枚,最好贴在痛处。”大新把舌尖舔湿了那药膏,先在左额角贴上一枚,又用手心按了一按,轻盈地一笑。向着小开道:“可是贴在这个地方顶好?拿面镜子来照照。”那小开早已呆呆地看痴了。可知事有凑巧,大新那个头痛膏药没有贴牢,经她这么一笑牵动了额角上肌肉,那个膏药掉了下来。小开连忙拾在手里说:“你自己不好贴,我来给你贴上罢,你刚才贴的那地方也太低。你别动!这要贴在太阳穴的。”说着把那掉下来的膏药望嘴边送,却被大新把他手腕一把掀住说:“你换一个膏药罢,这个已经脏了,我刚才舔过了的。”小开道:“不用换,不用换。”好似小孩子抢糖吃一般,尽把那膏药望嘴边送。大新只抿着嘴笑,小开道;“你别笑,坐端正了,我给你贴上。”大新坐正了,小开便把那个舔湿的膏药,撩起她的前刘海发轻轻在太阳穴贴了,用手指揿揿牢,再拈一块膏药绸子,端详了那边的地位,又给她贴上。正在这个当儿,大新的脸儿贴近了小开的胸前。小开舜观中只闻着一种醉心**魄的香味,也不知是头发上的呢,也不知是呼吸中的。你想小开二十多岁的人了,久处乡间,偶然到都市间走走也就回来了,从来也不曾亲近过年轻的女子,现在经这一番温存,那个心脉间好似有个小拳头在那里敲。大新的耳朵正傍在胸前,听得遥真。她便开口道:“你和黄老大认得的吗?”说认得。大新道:“你知道这里是他们拐子的窠吗?”说知道。大新又道:“你知道我们是被拐来的吗?”小开点点头。大新垂泪道:“谢谢你1你可以救我们出去吗?我知道你决不是和他们是一党,你是很热心的很好的,很有情意的很有义气的,很肯帮助我们的。”说着趁势把个头向小开胸怀里一滚。那小开是穿了一件灰色哔叽秃龙夹袍子来的,胸口一大片是大新的泪痕。小开用手把大新的肩膀勾了一勾,说:“你放心,我决计救你。我老实告诉你罢。我还没有做亲。我已在黄老大那边问他要了你了,无论他肯不肯,无论你肯不肯,我总敕出了你再说。但不知你在上海配了亲没有?”大新摇了一摇头,又说:“我还有个阿姐咧,我们要出去是要一同出去的。”这时小开还没有答言,那个到上海去当奶妈的顺金拦也拦不住的要走进来,白娘娘又不好阻止她,只好提起喉咙和她讲话,教他们两人有所警醒。大新连忙便睡在枕上,小开佯佯的走开。
順金道:“听说那位饭店小开送药来了。此刻你们这位阿姐头痛好一点罢。我要来张张她咧。”说着便进房来,见了小开便道:“小开真至诚咧,说送药来就送药来咧。”小开道:“横竖也没有什么事。”这时他立起来说:“我去了。”走出房门,那江北娘姨跟在后面说:“小开去了嗎?我来关门。”小开身边掏出六角洋錢给了江北娘姨,说:“黄老板回来只说我来过一趟,別说来过两次。”江北娘姨欢天喜地而去。
到了第二天,小开一早就到小茶肆里迎候黄老大去了。到十点钟光景黄老大提了一把小茶壺而来,见了小开点一点头。因为许多人在那里,也不好说什么。停了一会儿,小开再也忍不住,便拽了找黄老大的袖子到这小茶肆的裏间和他谈话。
小开道:“昨天我已去看过了。那个没有嫁过人的我想和老大叔商量,可以让给我吗?”黄老大从前雖有许过他一句话,有了标致大姐姐给他留下,可是不过敷衍他说说罢咧,谁知他却当起真来。但是也不敢拒绝他。只道:“你倒看得.中吗?但是我劝你这种女人是讨不得的。可有什么乡下大姐姐讨一个就是,出些财礼也不过一百多块钱,在家里也还安分守己。那上海的女人讨得的吗?”小开道:“我喜欢这个人。老大叔你卖个情面罢,我总贴還你一点钱就是了。”黄老大道:“你一定要我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啊。老实说,这个条子开出去到东三省或是香港廈门,八百块钱是两个指头拈一个田螺,做得好一点一千塊钱也值。现在你的事情从前我也许过你的,拿六百块钱来罢。以后有什么糾葛我可是不管,我也不落什么笔据与你。我本来是打定主意在本地方无论怎样不出货的,这里离上海近,万一出去的人走漏消息不当稳便。现在拆拆滥污,横竖这个地方我也不要住了,再住也住不得了。不过我有一句话先要关照你,就是定了,要等我们开船的时候方可交人。”小开寻思:这事很不大妥当。他说要开船的时候方可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开船,而且他们开船总在半夜里,我哪能一天到晚监视他呢?他们当拐子的什么事做不出?他把我的钱骗去了,人却带走。这怎么办呢?小开笑嘻嘻的说道:“六百块钱我是出不起的,我出三百块钱,也不算是身价,只算大家香香手的意思。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也用不着写什么笔据,也决不会坏了老大叔的事;你老大叔开笼放鸟,人家还感激不尽咧。将来一切纠葛由我自家去料理。”黄老大冷笑了一声道:“那就不用谈咧,便是教人让步也要有个分寸。”说着站起来到别个座头上讲话去了。小开心里一气,觉得黄老大的人太不受人商量:他没有自己想想,他做这违法的事,我们一镇上人都不去揭穿他。他的贩卖人口一年工夫就要弄多少钱,他那些女人孩子分明都是拐骗来的。此地的镇董张先生几次要下他的手都没有办他,因为张先生住得远,二则他又常常到别处去,不大在这里。现在白鹤港那个巢穴渐渐儿有人注意,所以黄老大也想搬到别处去,倘然一个不留神,被他黑夜里雇了船都装载了去,我不是一场空吗?
小开这时吃了两开茶,便自归家。却是心中不定,坐也不安,立也不稳,好象大新那副婉转可爱的脸儿如在月前;觉得我怎能舍得她,而且我已一口应许救她出来,难道被黄老大六百块钱一吓就吓退了吗?要是一定要出六百块钱,我便借债當当头也湊得出。可是有几层难处,第一层就是她说还有一位阿姐要一同出去,六百块錢也只能弄出一个人,倘要饶一個他怎么答应。其次他说要开船的时候方能交出人來,这事也不妥当,瞧他的样子多份是帶著走的数兒多。我无论怎样非把两人截留下来不可。黄老大既然不瞧我在眼里,我这远房的什么阿叔本来也没有什么名份,我就报告鎮董张先生,上他一上。事不宜迟,火速进行。他吃了午饭跑到三裏之遙的张镇董家里。
原来这位张镇董表字凤山,在那边也算一个小小土财主;为人仗俠好义,在家也练練拳头使使棍棒,手里很有些功夫。倘有什么事,三四十个乡农一呼而集,都是拳头大臂膀粗的汉子。可是那位张風山就是吸上了鴉片烟,所以有许多事他也就懒待下来。他也知道白鹤港有这一个拐子的巢穴,
可是没有动得他手,因为自己常常不在此地。小开却认得他,因为在他老子手里买过几亩田,曾到张風山那裏;后来这田上起了一点糾葛,小开也去过几次,由镇放说开。此刻小开便一腳直奔到张镇董那里。也是事有湊巧,恰巧张風山在家,没有出去。他便把黄老大如何到各处去骗了人来,如何藏在白鶴港详细的说了一遍。张凤山道:“你怎么知道这样的详细呢?”小开道:“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这个屋子里包了我们店里的饭,我们天天有人送饭去,就亲眼見的强子里戴着许多女人。”张凤山笑道:“那未你知避了好久了。怎么今天才急急地来报告呢?你有什么隐情,你不妨告诉我,我来幫你的忙。”小开涨红了脸,便把如何托黄老大,如何见着大新,已答应救她出來,不过她还有一个阿姐要一同出来,又如何黄老大单单一个人要他六百块饯,一古脑儿从实说了出来。张凤山道:“好,这事我帮你的忙。本来要下他的手,借你这个开端。明天饭后我到你饭店里来办理这桩事情。”小开道:“明天张先生到我小店里来吃饭罢。”张凤山道:“也好。不过,我起来得迟,总要一点钟到你那里。”小开道:“我候着张先生便了。”
到了明天下午一点钟,张凤山果然来了。小开这时竭力的招待,吃过了饭便叫人去唤黄老大,单说有位朋友姓张的在饭店里候你。黄老大也不知是哪一位姓张的,一到饭店里却认得是镇董张风山,不觉怔了一证。暗想:黄小丫头这小厮可恶!一定是他飞符召将去召得来的。我黄老大横行了这里五六年,难道怕他们吗?便铁青了面孔说道:“难得镇董先生光降,不知有甚吩咐。”张风山笑着:“好久不见你了。请坐下来谈谈。”黄老大到底也不知道怎么一件事,也只得坐了下来。张风山道:“听得你近来很好,多了好几个钱了。大家都说黄老大发了财,可有这事吗?现在你那屋子里还有多少女人?”黄老大道:“哪有多少女人,这都是人家寄养在这里的,也有几个家里穷得饭也没有吃的,托我有人家要卖掉她,也撩转几个钱来可以活活命,她自身也得到好处,我自然也赚几个中费。虽然说贩卖人口是犯禁的事,但是哪一个地方是禁止得断的?上海堂子里不是一样的买人吗?买小老婆买婢女也只算寻常一件事,官还给人家追回身价咧!你张先生也是很明白的人,过一天我还要到张先生那里请安去,送一点儿薄礼。我们做这事是瞒上不瞒下,好在我也各处都有点招呼,张先生当然也能担待的。”张凤山道:“我不和你说别的,我今天要来做一个媒。听得你前天上海来了两个女人,这位黄小开也是你的族侄,他的老子我们也是老朋友,你把这两个女人放出来,我叫他贴还你一点饭钱,你也不在乎此这两个人。你的意思怎么样?”黄老大暗想:“这小子着实可恶,竟请出那镇董来用势力来欺压我,这如何使得!而且刚才黄小丫头只说要一个人,如今竟说要两个人,这不是来压派吗?我黄老大倒有三个不相信。只是他到底是个镇黄,我先也不要顶撞他。”便道:“这件事昨天小丫头也曾和我谈过,我有什么不肯的,但是也要大家过得去。这个女人我要他六百块钱也不算多,并不是我要他这许多,她也有老子娘的,她老子娘要靠在她身上弄一笔老死盘缠,我至多白效劳,媒人钱一个不要,教他另外贴还我几个饭钱罢了。那宋昨天小丫头说的是只有一个人,怎么今天张先生却说是两个人了呢?”张凤山暗想;这个黄老大倒是“青石屎坑板——越臭越硬”,不给他乎段看看,我也不姓张了。便把眉毛一竖,说道:“要放就要放两个。你说她老子娘要靠着她弄一笔老死盘缠,只怕她老子娘在上海也没有知道这女儿到了哪里去了,正在哭天哭地找寻无着咧。你要自己放明白些,不要大家弄得没趣。”黄老大道:“这也不能硬要人,也得大家愿意。”张凤山道:“谁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咧,还是那两个女人不愿意?”黄老大趁势说道:“我既没什么不愿意,只要够得本;只怕她们两个也未必愿意。”张风山道:“既然如此,我们到你家里去,唤出那两个女人三对面六对头大家问问。”黄老大这时却不敢答应,只说:“既是张先生出来说了,我们总好商量。待我写信到上海去问她老子娘去。”张风山想:我既答应了小丫头,当然要给他办好方有面子,满意立通着黄老大把两人交出我也就过去了,如今他反而象煞有介事。索性办他一办,也与地方上除了一害;只是他们党羽也很多,也不能轻举妄动,须得笼备完全方可下乎。他也就说:“既然你说要问她老子娘的,我就相信你这话。问了再说。”
正是:岂但乡村除一害,先从匪瘤救双娥。
未知能救出与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