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秋

第六回痴公子组织小家庭好朋友安排新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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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陈老六回到家里,也不告诉别人。说也奇怪,自从这一次见面以后,心坎里终有一个秀宝的影子,一闭眼睛又好似秀宝那副宜喜宜嗔的面庞就活现在面前,累得一夜睡不着,直到了天明方始有些矇胧的睡去。一觉醒来,太阳已斜了西,却是过午时分了。又想到昨天的事不知有没有希望,

自己又不觉暗暗地好笑:我是一个公馆里的少爷,怎么贪恋着一个裁缝家的女儿?便这样朝思暮想起来,不如把这个心思丢了罢。然而这一天竟坐也不是立也不安,巴巴的到了两点半钟,便赶紧坐了车子来到三新总会来。这时候总会里的赌友一个也没有来,只剩几个茶房在那里揩台子擦痰盂。见了陈老六,都有些奇怪说:“六少爷,怎么今天来得这般早?”陈老六说:“我今天约了一个入在此谈话,所以早来了。”陈老六坐在一张沙发上只是出神,耳朵里只听得壁上的挂钟的搭的搭匀称的响下去。他想,调情的事如此不容易办啊!但是要放下又觉得放不下,想想那人的姿态,委实可爱,似乎比了吴百晓的婉贞要高得多,直等到三点半,许多的赌客都来了。一过四点半钟;赔客大集,可是单单不见吴百晓。陈老六想,我难道不能自己寻到杨家舅姆那里去吗?一想,我去了如何好意思开口问她这事?还是不去的好。这时便有许多人来约他打扑克、叉麻雀、挖花,他一概都谢绝。

漸漸到了五点钟了,方见吴百曉于于然来,陈老六道;“荒唐,荒唐!怎么教人等到这个时候才来?你可知道,我到了这里茄力克香烟已经吸去了十叁支了。”吳百晓道:“今天为了你的事,足足忙了一天,你倒还要埋怨我咧。”陈老六道;“到底讲到怎么样了?有希望没有?”吴百曉道:“也算有希望,也算没有希望。”陳老六道:“这话怎講?”吴百晓道:“我是当面不好和她讲的,一切都托婉贞去说。婉貞起初还不肯去说,是我和她打躬作揖,只少得下跪了,她才肯答应。”陈老六道:“你和婉貞的交情,就下一个跪算得什么事。”吴百晓道:“你倒还打趣我咧,我们的下跪是我们的交涉,现在为了你的事,代你下跪,这是你的事了。后来她肯去了,直到四点钟才回来了。”陈老六道:“回来怎么说?”吴百曉道:“第一,她说无论如何不做人家的小老婆,况且陈公馆里我是常出进的,他们六少爷我知道已经擎了亲,明年就要做亲了。”陈老六道:“阿呀,这是完全没有希望了。”吴百曉道:“幸亏后来我们想出一个法子来,说近来公馆中人有好几个夫人的很多,不必一定算是做小,只要两起住,一样的人家称太太,下人呼奶奶,有什么分别?往往有住在外面的比了住在家里的还闊,

況且他们六少爷还没有讨夫人,讲不得一句先入为主,你就比她先进门,豈不沾了面子?好在两个公馆分开,有什么要紧?”陈老六道:“后来她怎么样?”吴百曉道:“后来幸亏得杨家舅姆和姚貞两人橫说竖说,她意思里有点活动了,我们逼著她提出几条条件。”陳老六道:“有条件就好办。”吴百晓道:“第一条,她要叫你买一对金钢钻圈,两只金钢钻戒指,都是要独粒的。大小也没有说,她说好在六少爷的场面,她自然也要拿得出,我决计不嫌比挑剔。既然如此,我们也要好好儿做一个房子。我也不要十分大,只有两上两下就够了。几房红木外国家具是要的,一切由六少爷去承办好了。她说,不过我是要场面的人,很有许多小姊妹来往,所以一切稍为要讲究些的。”陈老六道:“这件事我就办不来。叫我天天去马路上兜圈子寻房子么?而且买金钢钻等事还可以自己到珠宝店去,买这家具、装电灯我都没有做过。

都是人家安排好了,我才进去写写意意住的。哪能先忙乱这一阵子呢?”吴百晓道:“你真是个公子哥儿。这有什么难处?你老官只要拿钱出来,有了钱,什么事不能办?你要是没有人,或者要瞒家里人,你一切托我办就得了。再者,就托婉贞帮忙也好。你托婉贞帮忙,有几件好处:一来女人窘心细些,不比我们男子心粗。所以现在有好多人家都是由妇女们出去买物的。二则你此番所买各物,先要得秀宝的欢心。教婉贞去办,就和秀宝自己去办一样,随时可以问她;而且尽可以和她一同去。”陈老六一想这话倒不差,将来可以自己先少费一番心。不过我只限定多少钱,由他们去伸缩便了。便问:“还有什么条件呢?”吴百晓道:“第二条简直可以算得不生问题,她说每月要三百块钱的开销,其余做衣服买首饰不在其内。我想你老六也不在乎此,至于做衣服买首饰,你喜欢的就多买给她,不喜欢的就少买给她。好在你有了这一个人,其余什么吃花酒等事也可以少些了。”陈老六点点头道:“这可以办得到,譬如一个月里少打几场牌。有时我每月输起来,常常不止五六百块钱咧。”吴百晓道:“第三条又算是好,又算是不好。她说虽然和六少住在一块儿;却不算是嫁六少爷的,因为她既不肯做小,商六少爷又是就要做亲的。倘然有一方面不愿意,可以提出脱离的请求。不过有一个附带的条件,要是由她一方面提出,立时可以脱离,不再向你有什么要求,由你一方面提出,须付她一年的养赡费。她的理由也很充足,她说她是一个女人家,你半路上把她抛弃了,你们大少爷玩玩厌烦了,便不来了,教她一时再去寻户头,哪里去寻呢?能够永远的要好,那是顶满意的事,一旦弄得不好白相,宁可先讲在前。她有了这一年的养赡费,也可以再想别法。”陈老六道:“一年的养赡费要多少?”吴百晓道:“这是算得出的呀,照每月三百块钱算,一年是三千六百块钱。”陈老六这时正在情热的当儿,地说:“既然做了小房子,我何至于半路上抛弃她?倒是她说的她要脱离立刻可以脱离这句要不得。我情愿出几千洋钱身价银子,以后她的身体就永远属于我,不能让她自由。”吴百晓道:“所以我说第三条又算是好又算是不好。不过她不算做小,她并不要你的身价银子,她就要这个自由,你又万不能讨她做大夫人!至于她要和你脱离,现在的世界你便是付了她身价银子的,她要走了,你有什么法子可以措住她不放走?依我说,就依了她这条件也没什么不可以。你要是待她好,她终也不肯走咧!”陈老六道:“好。既然如此,我一概答应就是;但是租房子买东西一切事情,我都不大内行,要你和老三帮我的忙。”吴百晓道:“一切都由我们去办,你放心便了。上海滩上的事,只要有钱,有胡子的阿妈都办得到。俗语说得好,有钱不消昼时饭。有了钱事情就来得快,我们就预备要吃喜酒了。”陈老六道:“这件事全是你们玉成的,非得你们帮忙不可。将来事体成功了,还要好好几的谢谢你们咧。”吴百晓道:“我和你是老朋友,无容客气就是;老三虽然和你老六不十分熟,但是她和秀宝是顶要好的朋友,我们将来多吃一杯喜酒罢了,断不要你的谢意。不过有一个人你得将来送她一二百块钱就是了。陈老六道:“可以,可以,你说的是谁?”吴百晓道:“就是那杨家舅姆——她是个孤老太婆,没有几子,就只婉贞是她的于女儿——也不枉她忙碌一场。你们没有租好房子的当儿,还是要借她的地方聚会。我想你的事成了,送她一二百块钱罢。”陈老六道:“这倒可以使得。”

过了几天,陈老六就催迫吴百晓给他看房子、办家具。有时就约在杨家舅姆家里两人会面,待等看好了房子置办了家具后就两人同居。好在自从陆运来死后,对于秀宝也没有人管得动。他陆荣宝自己在昏天黑地之中,要管自己也管不动,哪有工夫再管他妹子,因此秀宝一切可以自己做主。这时上海的房屋已是很贵,而且出了钱还租不到房屋。这是什么道理?原来有两个最大的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自入民国以来,内地不曾安静过一日,不是湖北湖南的兵变,便是广东福建的打仗,只有上海托底于外人势力之下,尚是个安全乐土。每逢一处内乱,内地的略有身家稍具资产的人便纷纷的避到上海来。内地的人一住上海,便觉得色色比内地便利,自然是此间乐不慰蜀了。第二个原因就是为烟禁关系,吸鸦片烟,再没有比上海这般自由。内地的禁烟虽·然也未必当一件事干,一样吸鸦片烟的很为自由,可是他.要真就真,要假就假,他不来干涉时,听凭你种烟的种烟,贩土的贩土;他要一干涉,你就倒霉了——是开他们一条敲竹杠的门路。因有这两个大原因,内地的人都似流水一般涌到上海来住。再加着有许多人都说上海玛头大,容纳的人多,谋事也容易,内地的人都做一个上海黄金之梦。一到了上海。无论谋得著事谋不着事,便留住在上海了。因此,上海一埠几有人满之患。

如今且说吴百晓担承代陈老六寻房子,居然寻到了一座两上两下的房子。但是这房子却由租户转租出来的,也是人家一个小公馆,住在里面还没有到半年,他们便急急忙忙搬场。却是为的什么缘故?原来那地方也是一个秘密香巢,却被老太爷知道了,叫他立刻分离,可是方在两情相热的时候,如何舍得分离?他们不得已,只好迁地为良。恰恰被吴百晓知道,便立刻去想法子,要顶他房子,吴百晓跑进去一瞧,房子非常合适,四面油漆得很为鲜艳,而且电灯也装得分外考究,屋子里另外有个浴室。吴百晓的意思最好连他屋子里的家具地毯等一切都顶了下来,可是那位朋友不肯。说是我的家具都是定做的,很费一番心思,能够移动的东西我总是要搬着走的。我现在租了一座小洋房,一切都要搬到那里,就是电灯和浴室,那边小洋房里也是有的,你要便顶了去罢。就是那两样,我装的时候便是一千六百块钱。现在我用了半年,连油漆及杂零的装饰,一总是一千五百块钱,这是顶客气的,你便顶了去罢。

吴百晓道:“就是那电灯和浴室,你拆去了也值不了几个钱,顶给人家岂不是大家有益?你要价钱太贵了,人家何不自己装呢?至于墙壁上的油漆,那是向来不能算钱的,要不然你就把墙壁上的油漆括去也好。”吴百晓知道从前住在这里的房客也是个不在乎此的朋友,便故意的杀一杀价。后来磋商下来,说是八百块钱,一个钱不能再少了,吴百晓便顶了下来。报告陈老六,说是一共两千块钱。陈老六道:“怎么要这许多?”吴百晓道:“现在上海的房子,告诉你一句话罢,出了钱简直还没有租处。这一座房子你倘然两千块钱不要顶他下来,人家还有情愿出两千二百块钱顶下来的咧。我们有个亲戚,上月顶租了一座房子就出了顶费七百块钱,电灯也没有,装修也没有,而且是一座旧房子,但是要顶租他的房子,就没有法子了。如今这座房子收拾得金碧辉煌,不要说别的,他这项油漆就花了三百几十块钱,是顶道地的油漆,到了黄梅天气,一丝不走样子。他的电灯,单单客堂楼上的一盏葡萄宝盖式的,就是一百八十两银子,装费不算,就只电灯器具也要七八百银子。装一个浴室,你自己到公馆里托帐房打听打听,四壁砌磁砖,以及浴缸面盆种种也得好几百两银子罢。别的不去说它,就讲装电灯便是一件最麻烦的事,只怕你写了信到电气处一个月两个月不来装也论不定嘛!”陈老六道:“别的地方难道没有吗?”吴白晓道:“你们当少爷的真不知道上海情形!除了这一座房子,我竟找不出第二座相巧的房子。你既不相信,你再在别处寻寻罢。”陈老六道:“既然难得如此相巧的,我们就顶了下来便了。”·当时陈老六便付了吴百晓两千块钱。吴百晓道:“等我这事办妥了,就请你自己去瞧瞧中意不中意。”陈老六道:“也不必我去熊,你就叫老三带了老六去瞧瞧,她说可以就得了。”我们的宗旨在愈速愈妙。”吴百晓道:“那么过一天你约了老六同去看看也好。”陈老六也很以为然。

·那天居然在杨家剪姆那里约了秀宝还有吴百晓和婉贞四人同去看房子。陈老六是位少爷,他一概不知道现在的物价,只要他看得中,心里以为好的,就多出几个钱也愿意。秀宝也是个专讲虚荣的女子,她也只求好看;只求阔绰,横竖有人出钱,她乐得拣择最精美的。这一回陈老六和秀宝瞧了这座房子,见油漆得非常漂亮,电灯装得非常精巧,浴室也收拾得很清洁,心中见了先自愿意,房屋的大小宽窄便倒不计较了。便道:“两千块钱很是值得。”吴百晓道:“值得不值得倒也不必去管它,就是少许多麻烦。不然你想,等房子油漆,电灯装好要多少时候?可不耽搁了你们的好事?此刻现现成成只消搬进去了,何等便当呢1”这一番话说得陈老六和秀宝二人心心相印,都觉得吴百晓的为人知趣。

且说陈老六和秀宝看了房子,十分满意。那时便要商量到房子里家具了,吴百晓道:“现在的家具,当然是要用外国式的家具了。外国木器店我倒认得好几家,你要是称心适意的,非得自己选定了材料、式样,教他先打图样来看,要是不合式的,我们便教他改过,量定尺寸,定做起来自然最好。但是要如此办法,非一个多月不可,只怕时候太久了。但是要红木器具,那种小的外国木器店简直不行,非略大些的木器店,没有这种本钱做好。那种市货的器具,待我明天到贸孚等处去看看,有合适的再通知你们同去看。好在这不是几百块钱的小生意,这是象象样样,两上两下四间屋子的市货器具,至少也要四五千块钱罢。铜床,老三说已经同老六在贸孚里看好一只,都是嵌螺甸的,非常花描,大概四百块钱总可以脱手了。床是房里顶主要的一件东西,一张黄金灿烂的床,就可以使全屋子生色不少。我劝你们赶紧去买定了罢,就可以量了尺寸做帐子了。六小姐说预备做澹银红华丝葛的帐子,四周还要镶花边。横竖她家里有人会做,该要多少材料让他们做了报帐罢。依我说,一客不烦二主,这件事老六家里未必十分披露,索性将房里应用的被褥窗帘一切零碎东西,都交给他们去办,好在他们总比你内行得多。到办妥当了,你现现成成的踱进去,岂不是好?”这时陈老六也没有主意,他说一句,也只得答应一声“是”。他也不管什么,只望早一点儿房子租好,便可早一点儿搬进去。

到了第二天吴百晓又约了陈老六一同去看铜床,买木器。那外国木器店里的帐房本来和吴百晓是认留的,吴百晓暗中先已关照他,说这是陈公馆里的六少爷,他是出得起钱的。可是他来的时候,一切招待要格外周到些,生意经做得足些,派几个能说会道的招待员。所以到了那天,也是吴百晓、陈老六、秀宝、婉贞四个人同去的。汽车还没有停,那个招待员早满面堆笑的迎了出来。连忙吩咐泡起雨前茶,开了茄力克香烟。见了陈老六,早知道他就是要买家具的人了,假意的问了尊姓。吴百晓连忙说:“这位是陈公馆里六少爷,特为介绍给你们。只要这一次的生意做成了,往后生意险续面来。俗语说的一朝生,两朝熟。所以这一次你要特别的克己,将来一年好几万洋钱的生意也论不定呢。”招待员道:“六少爷放心,我们都是主客生意,决不相欺。况且吴先生我们也是熟人,要是不信,可问吴先生好了。请坐,请坐,这里地方龌龊,两位小姐请在招待室里坐罢。”吴百晓道:“你也不必忙做一团,这位六少爷他要配几房家具;

一间正式的房,一间客堂楼,楼下一间客堂,预备些中国式红木家伙好了,还有一闻书房,一共是四间屋子。那种一碰就脱胶的阿呀货却不要请教。”招待员呵呵的笑道:“吴先生又来说笑话了。我们这里不是北京路的货色,到底自家的牌子也是要紧的。况且象六少爷这个样子,要买这种货色,教人家怎样呢?吴先生,我想用家具,无过于中国的红木,到底用下来几十年不变样子;再经我们仿照外国样子一做,又是好看,又是耐用。不过价钱当然是贵些,可是要受用得多。”吴百晓道:“不用说北京路了。去年我在一家木器店里,也算是市货店家,买了一堂椅子。摆在写字间里,起初倒还好,也不觉得怎样,后来屋子里装了个火炉,还没到几天工夫,只只椅子都裂了缝,脱榫的脱榫,开坼的开坼,都不象个样子了。”招待员道:“这就可以试验出来了。这种店家,家具出了门他就不管帐了,这就叫出门不认货。我们岂是这种店家?我们是要攀主顾的,不是象他们这样不顾天亮的。我们的木器,不是吹牛,红木的器具不必说了,当然是格外道地,便是杂木的,你尽管烘在火炉旁边,一年两年也不会裂缝。这是可以试验得出的。我们做了一个主客,是永远做下去的。就是有些器具要揩措油,紧紧缝咧,都常出常进,不算什么事。以鄙见看来,六少爷房里的家具都用全红木大玻璃的;客堂楼摆一副七事件,几只沙发椅,取好看一点儿,倒不必用红木;书房间听凭六少爷欢喜,写字台柚木的也可以了;客堂用中国式的红木家伙也可以了。”臭百晓道:“我就这样说。大概你们办的东西总不差,一共是多少钱,请你们出帐来,我们好斟酌。”招待员道;“这我倒一时还不能细细开出。待我们经理先生回来了,我再和他商酌罢。最好请六少爷看定了哪几件,我们可以上上油,见见新。至于价钱,那总可以商量。”吴百晓道:“也好。我们就去选定了那几样,其余小件由他搭配,就把我们选定了的教他开出帐单来就是。”婉贞道:“那铜床前天我们已在这里看定了,他们定要四百块钱,…个都不能少。还得和他们讲定了价钱。”吴百晓道:“现在也不必和他们零零碎碎的计论,让他们开出帐单来再说罢。”当时招待员便引着他们去看家具,所有东西都选定最上等的。说定了,他们便坐着汽车去了。

后来开出价目单来,交与吴百晓,一共是三千八百多两银子。吴百晓送与陈老六过目,陈老六道:“怎么他们用银子计算,教他改为洋码罢。这银子数目我一向算不清楚。”吴百晓道:“他们做那种大生意,总是用银子计算的。横竖你们存银子在钱庄里也是用银子计算的,只开一张票子给他就是了。”陈老六道:“难道就照他开出的数目给他呀?”吴百晓道:“我想减去他一二百两银子,还没有什么不可以;要多减,他们便不肯了。”陈老六道:“既如此,过…天我就去开一张三千六百两银子的庄票给他罢。”吴百晓道:“也好。”其实吴百晓这笔帐单是和经理先生商量了开的,在这一票家具帐内,吴百晓也就赚了好几百两银子。陈老六一切置备完全,也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方才和秀宝同居。正是:安排弯风换巢事,金屋深沉藏阿娇。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