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遷移到桃花塢後,我的讀書發生問題了。因為同居人家以及鄰近,並沒有一個私塾,而且因為我年紀太小,祖母及母親不肯放我走出大門去,我那時不過七歲多吧,而生性懦弱,易被同學所欺,於是決定請一位先生在家課讀。
請的那位先生姓何,名叫希鏗,這兩個字是名是號,現在已記不清了。他年紀很輕,不過二十多歲,還沒有娶過親,是一個長長的身體,瘦瘦的臉兒,說起話來,低聲下氣的。
何先生是沒有進過學的,從前的文人,以進過學為本位,稱為生員(即是秀才),沒有進過學尚在考試中的,稱之為童生。有五六十歲而尚未考取秀才者,稱之為老童生(更有年高者,稱之為“壽童”,其名甚可怪也)。從前蘇州請先生,也有等級,這等級是根據於科舉的。大概未進學的,等級最低,館穀最少;已進學的高一級;補過廩,文才好的,再高一級;中過舉人的,再高一級。至於中過進士的,也不會當一個處館先生了。除非是那窮京官,在北京的王公大臣家裏,教他們的子弟。
何先生的館穀,我記得隻有三塊錢一節。原來蘇州致送教師的修金,不以月計。而以節計的。一年分為六節,便是清明、端午、七夕、重陽、冬至、年底了。三塊錢一節,質言之,就是隻有一塊半錢一月,十八塊錢一年了。後來父親又送了他三節的節敬,每節兩元。這個三節,又是什麽日子呢?便是端節、中秋、年底,那末每年又多了六元,總共是二十四塊錢一年。
中國幣製一向沒有本位,在官家以銀兩計算,即所謂生銀製度,在民間則都以製錢計算。許多有錢人家,如雇用工人、傭仆們,也都是講定每月薪工幾千幾百文。但自從墨西哥銀圓流行到中國來後,江南大都是用銀圓計算了(俗呼之為“洋錢”)。當初每一銀圓(銀圓亦作銀元),可以兌製錢一千有零,那時以何先生的資格,每年二十四元,待遇不算得太低,因為當時的物價太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