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即愛好戲劇,七八歲時,常由父親領著到戲院子裏去看昆劇(蘇人稱為文班戲)。那個時候,在蘇州以昆劇為正宗,但城內也隻有一家戲院子。雖然京戲班子,也有得到蘇州來,隻許在城外普安橋一個戲院子裏開演。昆劇的所以盛行,也因為蘇人喜歡聽曲者多,所有紳士人家,每遇喜慶,常有“堂會”,青年子弟,恒多客串,我因此也看得多了。後來我館於我姑丈尤家,諸位表兄弟們都是曲家,我也隨之學習,雖然未能成功,卻也略窺門徑。
後來到了上海,那時以京劇為主體了。有人說:北京是中國第一戲劇都市,那麽上海便是中國第二戲劇都市了。戲院既多,名角也眾,但我對於京戲,興趣沒有昆劇高,大概是沒有研究的緣故吧?
回憶在我小時候,偶然也看一二回京戲,回家後,祖母問我:“你看到了什麽戲嗎?”我說:“我不知道!隻看見紅麵孔與黑麵孔打架。”家人引為笑柄。
隨後,上海的京戲也在改變了。夏氏兄弟排演了什麽時事新戲。根據太平天國之戰(俗名《鐵公雞》),那時號稱時裝戲,有個向大人(榮),紅頂花翎黃馬褂,出現於舞台,上海人好奇喜新,一時哄動。於是《鐵公雞》一本、二本、三本,一直編演下去。後又由夏氏兄弟,特建了新舞台,添加各種布景,花樣翻新,層出不窮。那時有個伶人潘月樵(藝名小連生),時常到時報館來,請教於陳景韓。他是唱老生的,演新戲最賣力,慷慨激昂,滿口新名詞。對於觀眾,好作似是而非的演說(他們京戲中的術語,名之曰“灑血”),但觀眾反而拍手歡呼。(後聞潘月樵曾經一度為岑春煊的武巡捕,辛亥革命以後,也就潦倒了。)
既而又有一位名伶汪笑儂來到上海了,據說此君是滿洲人,曾經做過某處一任知縣,為什麽忽然下海唱戲呢?不知道。其所以自己改姓名為汪笑儂的緣故,說是有一天,他以其自己認為卓越的藝術,晉謁於北京著名老伶工汪桂芬。以為汪桂芬必獎讚他,誰知汪對他不置可否,隻笑了一笑,他自己就把名字改為汪笑儂。人家這樣說,不知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