釧影樓回憶錄

關於《留芳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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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二〇年時期,我曾有曆史小說《留芳記》之作。屈指計來,已是五十年了,此書也是未完成之作,以章回小說體,共寫了二十回,計有十萬字,在上海中華書局出版,今則早已絕版了。我於別的譯著小說,並不十分著意,但於《留芳記》,卻是下了一番功夫。病中無聊,偶爾追憶其事。

我在青年時代,在曾孟樸所辦的《小說林》出版部,見他所寫的《孽海花》,我也曾有過誌願,要想把當時的革命事跡,寫成小說。也曾把秋瑾、徐錫麟的事,寫成一二回,名曰《碧血幕》,當時革命尚未成功呢。因思曆史小說者,不同於曆史也,也不同於傳記也,最好與政治、軍事無關的人,用以貫串之,始見輕鬆俊逸。久久未得其人,而我也於這個誌願淡忘了。那年在北京,識張岱杉先生,偶談及此事,他說:“有一個人,可以為你書中貫串一切的主人。”我問何人?他說:“是梅蘭芳。這孺子一定成名,現在已經聲譽滿京華,士大夫爭相結納,用他來貫串,比了《孽海花》中的賽金花,顯見薰蕕的不同。”當日座中尚有宋春舫、錢芥塵諸君,都拊掌稱善,我也覺得張岱老提出梅蘭芳做我書中的核心人物,也頗為適當。就這樣的三言兩語,便引起我寫這書的興味來了。

梅蘭芳我早就認得,他第一次到上海來,便到《時報》及各報館拜客,又因為我友楊蔭孫(北京交通銀行行長)在上海張園結婚,演唱堂會戲(本來是上海丹桂第一台請來的,卻以北京銀行界的勢力,搶先演唱了一次堂會戲),也和他晤談過,其時他是二十歲吧?那時北京到上海的名公巨卿、文人學士,捧他的已經有很多很多人了。我為了寫這小說,不能向壁虛造,一定要先行搜集材料,多多益善。在梅蘭芳一方麵,我的朋友屬於“梅黨”的極多(梅黨兩字,是他們黨員自稱的),要征集資料,可以供過於求。但是我的寫這書,誌不在梅的美藝嘉譽,而很想闡發那時民國革命的史實,如今想來,不免有些誌大言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