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杏園似夢非夢病在**,仿佛靈魂離了軀殼。飄飄****,隻在雲霧裏走。遙遙的望去,山水田園,隱隱約約,都不很清楚。初看好像有一座大海,橫在前麵。那海裏的波浪,堆山似的湧了起來。那浪越湧越高,卻不是波浪,仔細一看,有一些是樓台亭閣,有一些又像森林丘墓。正要看個究竟,一會兒又成了大海,依舊是波濤起伏,凶險萬狀。自己便不敢往前走,回轉身來,又是一條很長的柳堤。堤裏麵露出半截古廟,那廟裏當當響個不住,一陣很沉著的鍾聲,從柳樹林子裏穿了出來。自己心裏好像明白了許多,用手擦眼睛細看,原來自己卻還睡在**。那桌上的煤油燈,閃出淡黃的光來,滿屋子模模糊糊的,想是煤油已盡,夜深了。隔壁屋子裏的掛鍾,在這沉寂的境象裏,那擺滴答滴答,搖動得更響。慢慢的想到未睡之前的情形,才記起是給梨雲送葬出城中寒病了。這時有一陣微微的呼聲,從隔壁屋子裏發出來,好像有人在外邊睡了。問道:“是誰在外邊?”便有人從夢中驚醒,在被窩裏答道:“是我。”楊杏園一聽,是胡二的聲音。知道一定是陪伴自己來了,也就沒往下問。心想我這病一定是很厲害,不然,也不至於有人看護來了。無端惹下這場病,這是何苦呢?胡二聽見他叫喚,便走了進來,在溫水壺裏,倒了一杯熱水給他。他就從被窩裏撐起半截身子來,接水喝了。睡的時候,倒不覺得,撐起身子來,方才覺得頭暈,噓了一口氣,便又睡了下去。頭一靠著枕頭,人就迷糊了。
第二次醒來,窗子紙上,已經曬著大半截太陽。他慢慢的爬著坐了起來,頭還覺得有點發暈,便披著衣服,擁著棉被坐在**。見窗下桌子上,放著一大疊報,本想叫胡二弄點茶水進來,順便送報過來看,無如他住的,是另外一個院子,和門房隔得很遠,決計是叫不到人的。一聽隔院子裏,鐵勺子敲著鍋,一陣亂響,微微的聞著一陣白菜煮肉的油香味。想道:“難道快吃午飯了嗎?我真是睡得失曉了。”自己在被上坐了一會子,沒有洗臉,又沒漱口,很不舒服,隻得慢慢的穿起衣服,自行下床。心想幸虧是中寒的病,病得快,好得快,若是病上十天八天,也像這個樣子,不病死也把人煩悶死了。正想走出房去叫胡二,何劍塵卻一腳走進來,失聲道:“咦!你卻爬起來了,你好了嗎?”楊杏園道:“我本想還睡一會兒,要點茶水,一個人也叫不到,隻得爬起來了。”何劍塵道:“我早就勸你搬出會館,你喜歡這個院子僻靜,老不肯搬。害了病你就感到旅舍蕭條的痛苦了。我就去和你叫人罷。”說畢放下一卷紙,走出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