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韓幼樓和虞太太一句話不投機,鬧得不歡而散。虞太太心裏,就想設法報複他一下,她想道:“你在華洋飯店,專門注意我桌上,不是想和朱大小姐發生關係嗎?好!你既然拿我開玩笑,我也不難在她身上拿你開玩笑。不用別的手段,隻要給你一個不即不離,不怕你不來和我負荊請罪。”她心裏這樣想著,從這日以後,她到華洋飯店,若是韓幼樓來了,她就要注意他的行動,看他是不是和青年女子跳舞?誰知韓幼樓,果然心口如一,他絕沒有另外和一個女子跳舞。倒是常和他來的那位馬士香,極其活動,無論什麽女子,他都要周旋一回。他知道虞太太是這裏麵的領袖,便去問一個知道交際界情形的人,想個什麽法子聯絡?那人道:“這是極容易的事,你隻要請她吃一餐大菜,極力的恭維她一頓,自然就會和你找一個對手。至於對手方和你感情怎樣,那就看你的手腕,她是無能為力的。若說介紹一兩個女朋友,她是樂得做順水人情。因為對手方多交一兩個男朋友,不算什麽,而且和她隻有利而無害的。”馬士香聽了這話,心想,靠我個人的麵子那是不足算,倘若拉著韓幼樓一處請她一回,她必定樂於介紹的。這一日,他陪著韓幼樓去聽堂會戲,正想借點原故說出來,不料一轉眼,韓幼樓不見了。一刻兒副官傳出信來,說是大爺已經由車站出京了。在京的人,留一半在京,一半在六個鍾頭以內,另外掛一輛專車出京。馬士香聽了,莫名其妙,好在他是留京的人員,也就不慌不忙,自回他的公寓。他心想著:“交際場裏,固然要介紹,但是有本事的,未必不能找伴侶。現在大爺既然走了,我也不必去請虞太太,免的人矮麵子窄,反碰釘子,我看前兩天坐在我對麵桌上的那個女子,每回都是坐一回兒匆匆就走,似乎還沒有伴侶,我何不見機進行?”主意想定,次日他到華洋飯店,就打算還坐那個老位子。也是事有湊巧,當他進門的時候,那個女子也在前麵。她走的時候,身上忽然落下一條手絹。馬士香看見,連忙走上前去,將手絹撿了起來,趕上兩步,走到那女子麵前,笑嘻嘻地將手絹遞了過去。那女子也笑了一笑,說道:“勞駕!”馬士香得了這個機會,哪裏肯放過?接上道:“不客氣。小姐常上這邊來嗎?我們會麵好幾次了。”那女子笑笑。這時,大家走進飯廳,馬士香客客氣氣招呼她坐下,她也就含著笑坐下了。馬士香這樣一來,這個女朋友算是交上了,抬頭一看飯廳上男女合坐的人,不免有些得色。心想,你們有伴侶算什麽?我這裏也是一對。坐定了,西崽過來時候,馬士香就盡量的讓她要吃的要喝的。然後再慢慢的問她說:“我們可不可以交換一張名片?”她笑著點了一個頭。馬士香連忙掏出一張名片送了過去,那女子將名片接過去,看了一看,收起來了,也就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馬士香。馬士香未接到名片之先,心裏想道:“看她這個樣子,父親不是外交家,哥哥也是金參一流人物,至於她的籍貫呢,聽她說的那一口普通話,已經料定她是江浙人了。”馬士香接過名片一看,誰知一個中國字也沒有,隻是橫列著兩個英文字母“TT”。名片犄角,另外排著兩行英文,自己雖然也念過幾句英文,卻是不十分認得,假裝著看了一看,把它就揣在身上。心想她的姓名住址,一時雖不能知道,這TT兩字,在名片的中間,一定就是她的大號,管她呢,我就光稱她做TT女士得了。便問道:“聽女士的口音,好像江蘇人。”TT女士笑道:“敝縣是常州。密斯脫馬呢?”馬士香道:“敝處是鎮江。我們卻是極近的同鄉呢。”馬士香根據這一點引子,就和TT女士,大談家鄉的事情。TT女士有說有笑,毫不拘束,坐在一處,不過一個鍾頭,兩方麵卻像混得很熟了。馬士香本就想和她開口,要她一塊兒去跳舞,又轉一個念頭:別忙,慢慢的再說罷。別剛剛認識,就碰一個釘子。便忍住了,依舊和她說話。後來不覺談到電影,誰知這位女士卻是最喜歡電影的,她道:“我還約了一個外國朋友在平安等著哩!我們明天見罷。”說畢,她用極純熟的英語,和馬士香說了兩句話,就走了。馬士香自然是願她多坐一會兒,卻是不好留住人家。這時人雖走了,鼻子裏覺得還留著一股香味。他一看桌上,還留著有一條手絹。馬士香撿起來一聞,香氣撲鼻,正是那位TT女士失落的。他歡喜得什麽似的,連忙揣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