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眼睛是用來看東西的,但如果閉上眼睛,就和看不見一樣了。眼睛睜開能看見和閉上眼睛看不見的原因是不同的。一直閉眼的人從未睜開看過,所以他們從未看見過。閉眼的人的眼睛沒有接觸到外界,如果他們說看見了,那是在說謊。智慧也是這樣。人們接觸智慧和接觸不智慧的原因是相同的,但他們所能接觸和不能接觸的東西是不同的。智慧的人,他們能接觸和理解的東西很遠;愚蠢的人,他們能接觸和理解的東西很近。隻能接觸和理解近處東西的人,你告訴他遠處的事物,他怎麽可能理解呢?如果不能相互理解,即使說的人再巧妙,也不能使聽者明白。就像一個戎人看到一塊麻布,問:“為什麽這塊布這麽粗糙呢?”你指給他看麻的原料,他卻生氣地說:“哪有這麽散亂的東西,可以織成這麽粗糙的布呢!”所以,亡國並不是因為沒有智士,也不是因為沒有賢者,而是因為國君無法接觸和理解他們。無法接觸和理解的後果,是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智慧並沒有真正接觸到。現在,如果不能接觸和理解卻自以為聰明,那就是荒謬了。如果這樣,國家就無法存在了,國君也無法安定了。如果知道自己沒有接觸到智慧,那就不可能聽到亡國和危君的事情了。
管仲生病的時候,齊桓公去看望他,問:“仲父,您的病已經很重了,有什麽可以教導我的嗎?”管仲說:“齊國人有句諺語說:‘居者無載,行者無埋。’現在我將要遠行了,哪裏還值得問呢?”桓公說:“希望仲父不要推辭。”管仲回答說:“希望你遠離易牙、豎刀、常之巫、衛公子啟方這四個人。”桓公說:“易牙為了討好我,連自己的兒子都煮了給我吃,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可疑的嗎?”管仲回答說:“人之常情是最愛自己的兒子,他連自己的兒子都能忍心殺掉,對你又將有什麽不忍心做的呢?”桓公又問:“豎刀為了接近我,自己閹割了自己,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可疑的嗎?”管仲回答說:“人之常情是最愛自己的身體,他連自己的身體都能忍心傷害,對你又將有什麽不忍心做的呢?”桓公又問:“常之巫能占卜生死,能治好重病,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可疑的嗎?”管仲回答說:“生死是命中注定的,重病是因為身體失去了平衡。你不去掌握自己的命運,守住自己的根本,而依賴常之巫,他將借此無所不為。”桓公又問:“衛公子啟方侍奉我已經十五年了,他的父親死了他都不敢回去哭,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可疑的嗎?”管仲回答說:“人之常情是最愛自己的父親,他連自己的父親都能忍心不去哭,對你又將有什麽不忍心做的呢?”桓公說:“好的。”管仲死後,桓公把這幾個人都驅逐了。但是後來桓公食不甘味,宮廷無人治理,疾病發作,朝政混亂。過了三年,桓公說:“仲父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誰說仲父的話都要聽呢!”於是又把這幾個人都召回來了。第二年,桓公生病,常之巫從宮中出來說:“桓公將在某日死。”易牙、豎刀、常之巫一起作亂,堵塞宮門,築起高牆,不讓外人進入,假傳桓公的命令。有一個婦女翻牆進入宮內,到了桓公那裏。桓公說:“我想吃東西。”婦女說:“我找不到吃的。”桓公又說:“我想喝水。”婦女說:“我找不到喝的。”桓公問:“為什麽?”婦女回答說:“常之巫說:‘桓公將在某日死。’易牙、豎刀、常之巫一起作亂,堵塞了宮門,築起了高牆,不讓外人進入,所以我找不到吃的和喝的。衛公子啟方帶著四十個社的土地投降了衛國。”桓公感慨地歎息流淚說:“唉!聖人所看見的東西,難道不遠嗎!如果死者有知,我將有什麽麵目去見仲父呢?”說完用衣袖蒙住臉,在壽宮斷了氣。蛆蟲從門縫裏爬出來,上麵蓋著楊門的扇子,三個月都沒有入葬。這就是桓公沒有完全聽從管仲的話的後果。桓公並不是輕視管仲,也不是厭惡他的意見,而是無法接觸和理解他的智慧。無法接觸和理解,就會拒絕他的忠言,而偏愛那些自己尊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