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三間屋子的西藥房兼醫院,為了這次野戰已住滿了受傷的勇士。大有在腿部被洞穿了一個窟窿,本來不算要急,大家為的分外體恤他,便將他用人抬著送到縣城中的醫院裏去。
近幾年的鄉間流行著子彈的戰爭,便有了西藥房與醫院的供給。雖然這裏距鐵路線還有幾十裏地,而城中與大一點的市鎮上早已有了簡單的西法治療的設備了。那些在大地方藥房中當夥計的與醫院中的看護,他們很明白這樣買賣在下縣的獨占與賺利,販運些止痛劑,*,與箝取子彈的器具,雖然手術弄不十分清爽,比起舊醫的笨法子自然見效得多。他們也與到處流行的灰衣隊伍與一些紳士們相似,是這個地方的新式的供給者。因生活而蜂起的土匪,作成了多少人的新事業,他們也是有利的投機者。受傷人確也受到他們的實惠。
經過一夜的昏迷,大有在路上被人用繃床抬走時,當然感到劇烈的痛苦。創口他沒看有多大,用破布塞紮住,血痕還是一層層的從裏向外殷發。右腿完全如炙在烈火上的灼熱。昨天的劇戰與饑餓,到這時一起壓倒了這個健壯的漢子。他不記得那末危急的戰爭是怎樣結束的,但聽見說聯莊會上死了四個,傷了六個,幸而沒有一個被敵人擄去。他更知道死的中有他領率下的兩個鄰人,——那黑臉的高個與瘦小的於麟。他回想起在斜坡上的情形,忘記了眼前的痛苦,他開始睜大了火紅的眼睛想找抬他的抬夫談話。
受了陳莊長命令的這四個抬夫,他們幸而沒有受傷,而且土匪雖多還沒攻進村子來,現在抬著這受傷的勇士,他們便覺得有點驕傲了。
“奚老大,你渴嗎?——張著口待說什麽?”在後頭的一個中年人道。
“我隻是記掛著小於與高個兒的屍首!……”大有說話也變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