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拉起。燕珊登场。
她欢欢喜喜地和情人诉说听来的消息,和解了,他们就要回家去。
路易开怀大笑,同她拥抱。
两人同下。
扮演父母的登场,并许多下人,我和守墓人挽着胳膊走在最后。
燕珊又上台,笑着向我奔来,拉我的手:“妹妹,谢谢你。还谢谢妹夫。”
“只要是坚贞的爱情,什么也挡不住的。”守墓人替我说台词。
“不错。”路易接上,“无论是一帆风顺,还是崎岖坎坷,最后有情人都成眷属。”
“哼!”我的冷笑湮没在众人的欢呼里。
或许不是冷笑,我已在哭泣的边缘。
“明天就为你们举行婚礼。”扮演父亲的道,“一切都准备妥当。”
“不用了爹地。”燕珊娇羞无限,“我们在妹妹的婚礼上已经发了誓,早就接为夫妻了。”
“胡说八道!”扮演父亲的道,“我们家的小姐出嫁,怎么能够马虎?我替你订下了礼堂和宴席,十倍豪华于你妹妹的。就是明天,大家可举杯欢庆。”
“举杯欢庆!举杯欢庆!”众人齐道,“为了坚贞的爱情!”
下。
观众惊诧莫名,面面相觑。
导演擦了把汗:“总算是救回来了——”瞪我一眼:“回头再跟你算帐!”
“导演,”燕珊走过来,“年轻的演员出名心切,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反正是救回来了,不如就给她一个补救兼展示的机会?”
“你的意思?”大家全看着燕珊,包括我。
燕珊道:“观众现在一定很奇怪,妹妹跑去和姐夫表白了半天,遭到拒绝,怎么不了了之呢?这事要是不交代清楚,下面的婚礼就成笑话了。”
“有道理。”导演道,“那么你的意见是?”
“给她安排一场独白。”阴阴的目光直刺着我,“让她悔过。在婚礼的前夜。
“悔过!”我失声叫道——就算我鬼迷心窍爱上了路易,自不量力挑战燕珊,可是我有什么错呢?要错也只错在我临场自说自话,这该等公演结束了再加处分。我在台上,作为一个角色,有什么好悔过的?
“不错,让她悔过!”导演对燕珊言听计从,“布景,道具,换上妹妹的卧房布置,插进悔过的一场。”
“导演,我——”
没有人理会我,都依照吩咐忙碌去了。
“唉,”守墓人叹了口气,“你没错。但是有时候,没有错并不表示不该回头啊。”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要不是——”要不是他提出这个计划,我也不会走上这一步。可是,没理由怪他。他只是为了钱才来演这出戏。
我摇摇头,独自走上了舞台。
幕布拉起,灯光昏暗。
我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我说话。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抬起眼睛来四下里看,窗帘,书架,花瓶,方桌,信纸,椅子,床,衣橱……一切都这样的逼真。
我要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我垂眼掩饰自己的慌张和愤怒。
面前是一张窄窄的咖啡桌,一本书翻开,读到一半,依旧是钟爱的莎氏戏剧,Juliet说:
“I’ll to the friar to know his remedy;
If all else fail, myself have power to die.”
——即使其他的一切都失败,我还有死的力量。
死。
从神甫那里得到毒药。
我愣了愣,即看见书边的托盘上正立着一只小小的玻璃瓶。拿起来对光看一看,里面盛满苹果绿色的**。
我倏地挺直了身子:毒药?真的是毒药?
难道是燕珊为我准备在这里的?她要毒死我吗?
不,假如我的角色自杀,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收场——悲剧的女主角,华丽地死在舞台上——这是真的毒药,还是假的毒药?
没有功夫考虑,这时满场的眼睛都盯着我。
他们逼我走上这条路。
“Indeed, la, without an oath, I’ll make an end on’t.”
端起托盘上的一杯冷咖啡,我将绿色的**倾入其中,呷一口,冷而酸。
有一串很犹豫的脚步声。我偏过头去看看,是守墓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又喝了第二口,还是冷且酸。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他道,在我边上的另一张沙发里坐下,把一卷旧报纸放在桌子上。
“哦,是什么事?”我抚摩着杯子的边缘,不是刀子,但正切割我的咽喉。
“是……你……和……姐夫。”他说。
带这时候他还来帮我圆场么?我暗暗投去感激的一瞥:这是要叫我扮演因不忠而深受良心谴责的妻子?我已选择自杀,观众都看见了。
我笑:“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他仿佛急切地要澄清误会,“是他要解释……我们要解释……”
“你们?”我不解,“还是我们?”
“是我和他。”他回答。
他安排你来和我结婚,再明显不过了,要怎么解释?我用杯子磕着牙齿,有些不耐烦。
“我,和哥哥……”他说道,“哥哥不让我说,可是我要来你解释。你听完了以后就离开这里。”
“哥哥?”我惊道,“他,他是你哥哥?不是你的同学么?”
守墓人摇摇头:“他是我的亲哥哥,自从父母去世后,在孤儿院,他一直照顾我,是他拼命的写作供我毕业,他却没有进大学的。”
“等一等,你在说什么?”我觉得有一丝晕眩。
“他本来不要把我卷进来的,可是事情发生了变化。他说这里有一个无辜的姑娘,不应该被牵连进来。他说这姑娘也是这罪恶之家的受害人……”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这守墓人,胡编乱造的本事可真了不得!
“他来到这里,”守墓人顿了顿,一字一字说道:“是为了毁灭这个家。”
“什么?”我几乎将咖啡泼洒,“你……你说什么?”
守墓人倒是显得很镇定,把旧报纸又朝我面前推了推。幽暗的光下,我可模糊地看见头条的大黑字:破产,永业银行行长及夫人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