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兩件事很好理解，唯獨最後一件事讓我琢磨不透。
不能幫助大軍，意味著我連尋找回靈珠的資格都沒有。
可是，我去哪裏找一個願意為我死的女生呢？
“卦象不會錯，你必須做到！”
外婆的臉色突然嚴肅起來，我隻好點頭答應。
“玄門弟子命裏多犯弊缺，你以後的妻子必須要做好心理準備。因此即便沒有卦象，你早晚也需要找到這樣一個女生。更重要的是......”
她似乎怕我難以接受，耐心解釋了一番，但說到關鍵時刻卻突然停下，像是有什麽不能說的緣由。
即便我主動追問，外婆也不肯繼續說了。
我看著外婆，感覺她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古怪。
自己腦子裏也莫名變得亂糟糟的，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想說，卻想不起來是什麽。
“我年紀大了，不知道還能撐幾年，真希望閉眼前能看到你闖出一片天。”
外婆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故作輕鬆地開了句玩笑，扭身幫我收拾起行囊。
可她這句話讓我瞬間淚奔。
看著她彎曲的後背，花白的頭發，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會失去她。
世人忌諱生死，可誰又能逃脫？
就像她說的那樣，真到了那天，我一定要讓她放心離去。
現在我有了自己的責任，以後也會有更多需要保護的人。玄門多艱又如何，她不照樣庇佑了我十七年？
想起這些，我對於未來的恐懼也不那麽強烈了，坦然睡去。
第二天醒來時發現外婆不在家，但桌上擺好了早餐。行囊旁邊靜靜地躺著一個裹著的手絹，外婆一直用她包錢。
我微微一愣，明白她這是不想傷別離，躲了出去。
摻著眼淚吃完早餐，我收好手絹，背起行囊離開了家，離開了生活十七年的村子。
我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便隨意買了張南下的火車臥鋪票。
恰逢開學季，車上很多與我同齡的學生。
他們的父母扛著大包小包前去送學，在擁擠狹小的車廂內費力尋找空餘的行李架。
看著他們狼狽卻溫馨的模樣，我又想起了大軍。
若不是我，他此時也會帶著全家的希望奔赴大學。
我不敢再看他們，初次坐火車的新鮮感也被衝淡，心情沉重地爬上鋪位，翻看起外婆的筆記本。
這一看，我便深陷其中。
外婆太謙虛了，她所謂的筆記本，簡直是一部恢宏的玄門巨著。
其中既闡述了天陽地陰，五行相生相克的大道；也涉及風水地勢與家宅布局、周邊環境對活人與亡靈的影響。
卦與爻相互的關係，周天八卦的互為運轉讓我嘖嘖稱奇。
此外，外婆格外強調了人的作用。
每個人作為獨立個體，都可以利用陰陽原理改變自己的精氣神。
雖說命運難以改變，但若能調整自身狀態，結合良善的樸素信仰，也未嚐不能增進修行。
在這些理論與心得後麵，外婆還記錄了大量的真實事例。
有冤魂索債、下陰探魂、陰陽通婚的詭事，亦有許多難以單純用鬼神定義的現象。
離奇失蹤、神秘墓穴、湖泊水怪、藏地絕代文明......
我難以相信，這一樁樁令人心生畏懼的事件，都是外婆和玄門同行親身經曆過的。
但我又不得不信，因為外婆一一標注了所用到的法器與經咒，甚至剖析了陰靈作祟背後的原理與誘因。
僅僅是粗略翻看了一番，我就感覺自己獲益匪淺，卻也明白自己連皮毛都沒摸到。
玄門博大精深，外婆的記載是無數前輩嘔心瀝血的結晶，或許我一生都無法完全將其吃透。
一直等到列車熄燈，我才戀戀不舍地收起筆記本，準備睡覺。
由於沒有坐臥鋪的經驗，我在翻身抬頭間總是會碰到額頭。
這漆黑狹小的空間，讓我產生一種回到外婆棺材中睡覺的錯覺。
我自嘲地搖了搖頭，腦海裏卻冷不丁想起一件事：當時黑衣老太太冒充外婆騙我出門，似乎有個看不到的年輕女子在幫我。
沒錯，她先是提醒我外麵危險，接著從身後拽住我，不讓我往外走。
可惜，我情急之下根本就沒在意。
後麵又一頭紮進了對大軍的愧疚中，直到離開家都沒想起告訴外婆。
難怪我之前總感覺忘記了什麽......
看不到的年輕女子到底是誰，她為什麽要幫我？
我努力回憶起自己認識的全部年輕女子，卻沒有一人與當時的聲音相符。
直到這時我才回過味來，她可能壓根就不是活人，而是靈體！
剛想到這裏，我腦海裏就浮現出河中女屍的容顏，她是我唯一見過的年輕靈體。
可她不是被漩渦吞噬，連外婆都搜尋不到了麽？
會是她麽？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我的內心強烈期盼幫我的人是她。
懷著這種無聊的想法，我在列車咣當的聲響中緩緩睡去，醒來的時候到了終點站南京。
無論是龍盤虎踞的六朝古都，還是數十萬同胞罹難的傷痛記憶，都讓我對這座城市有著向往。
可惜我在車站內外溜達了半天，都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按照外婆卦象的要求，我隻能進站繼續南下。
這趟列車的終點站在雲南境內，因此我一上車就安心地睡下，想著天亮了繼續研讀外婆的筆記。
沒想到剛睡了不久，就被列車員急切的聲音吵醒。
前方大段行駛區域遭受特大暴雨，水位快速升高。一旦列車行駛到地勢較低的地方，很可能會被淹沒。
為了大家的安全，列車隻能緊急停運。
列車員仍在滿含歉意地解釋著，引導大家下車轉移，但我已無心聽下去。
初次坐火車就遇到這種罕見的情況，很難說此地不是在留我。
卦象上的第一件事，應驗了......
至於眼前崇山峻嶺所在之地，無數乘客已經替我問了出來：杭州！
我隨著所有乘客一路冒雨翻越山嶺，坐上了前來接應的應急擺渡車。
車外的積水猶如江河，讓我仿佛置身於船上。
透過車前飛快擺動的雨刷，我對這錦繡江南有了第一印象，眼前一如傳說中的水漫金山。
白娘子一朝失勢，即在西湖水下抱憾千年。
等待我的，又會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