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庇天下

第35章 京师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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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的豫省,已经是春暖花开了。

但是4月的京城却依然含苞待放。

还记得临走前火车站里,刘念的泪眼婆娑,李四季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概。

上一世的时候好像这一幕也曾见过,但那时候的自己一路向南,往后多年都不曾再回到郑市这片土地。

当年的那个大眼睛女孩,也再没有见过。

如今,大眼睛女孩是不是刘念,李四季还不敢确认。

毕竟一个姓陈,一个姓刘。

但这一世,自己却已小有资产,一路向北。

印象里,京城会在今年的10月份发布关于出售直管公有住宅楼的通知,这也是打响了房产改革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在这个通知公告之后,全国各地开始陆续出台政策,公有住宅开始私有化,并且作为商品开始进入市场进行买卖和流通。

也间接的促进了市场经济的不断活跃。

而在这个节点,李四季一定要把握住。

跟随李四季一起进京的,除了侯英之外,还有李二苟。

侯英作为常年跟在李四季身边的司机兼高级助理,自然不能缺席。李二苟则是因为李四季想要让身边这些年轻的小伙伴能够接触更多的行业和机会,一直留在牧野集团虽然稳定的发展,但是却有些不合时宜了。

毕竟,当下李四季对牧野集团的大多数工作已不再过问,更别提下辖子公司的经营管理了。

如今的交通,除了仍在改革简化的飞机。

长途交通就只能靠火车。

绿皮车活跃在这个时代,但是效率确实不如上一世的动车高铁。

足足坐了十几个小时。

李四季三人才抵达了京城西站。

看着人来人往的西站广场,李四季无限感慨。

当年被人构陷,当事人如今早就不知所踪,同谋的彭君君这一世做了一段时间的牧野员工,当年平市的事情一结束,也没了音讯。

但还有两桩情谊,李四季这次来京城,一定也是要还上一还的。

还记得上一世,李四季受莫须有的“强奸案”拖累,丢了进入体制内的机会,在去郑市谋生活之前,曾经也胸怀乾坤、不向命运低头的想要去京城谋一番发展。

结果,在没有人脉、没有财力、没有技术的多重打击下。

甚至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

终日里只得住在桥洞下,以打零工苟延残喘。

如果不是那个人,酒后发了善心,扔给自己的钞票,从京城到郑市,李四季真就得走着回去了。

且不说后来在郑市依然没有立的住脚,最后去了魔都。

就说当年京城那个人的无心之举,李四季觉得这因果也得去圆成圆成。

而具体如何在京城打开局面,眼下李四季心中自有打算。

如果说1993年在京城,干点什么行当最好,最赚钱,兴许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说法,但是对于当下的李四季而言,房产投资一定是首当其冲的。

撇开如此回忆和感慨,李四季随手招停了一辆黄色的“面的”。

如今来京城,李四季就想要抢在“房改”政策出台之前,抢占先机,在京城找好落脚点,同时,李四季也考虑未来不管是自己还是刘念,甚至是圭章的小伙伴们,乃至于牧野集团,都要更靠近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更与国际接轨。

郑市买地是第一步,自己来京城就是第二步了。

当然了,也想捎带着,未来能够提供给跟随自己的人,一个更加开阔的平台。毕竟,一直窝在鲁县,一个国家级贫困县里,就算做的再好,也有些蹉跎人生了。

虽然那样,也不见得不好,但是有机会的话,李四季还是想去看看山顶的风光,自己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看才更有乐趣和成就感吧。

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李四季三人乘坐的面的已经驶入了目的地。

什刹海,柳荫街。

柳荫街,李四季上一世也曾在这里短暂徘徊,这也是当下能够偶遇那个人的地方。

沿着柳荫街向北走了二三百米,向东一拐,就是大翔凤胡同。

李二苟现在已经成熟了不少,上唇下颚的胡子也刮掉了,如今有些青色的感觉,和侯英一起只提着两个简单的包裹,跟在李四季的身后。

看到李四季站在大翔凤胡同口发愣。

李二苟问道:“四季哥,咋了,有啥不对么?”

李四季回过神,笑了笑,说道:“哎,走吧。先去租个房子,咱们可能要在京城多呆一阵子。”

李二苟两人点点头。

只见李四季继续说道:“我记得那年我就说过,你小名叫二狗子,大名叫李二苟。没啥球区别嘛!咋也不改个名字咧!?”

李二苟摸了摸头,说道:“我给俺爹说了要改名,俺爹说贱名有好运,非不让改。”

李四季哑然失笑。

“李总,咱租房子得找人打听打听吧。”侯英看着电线杆子上贴的租房信息说道。

“不用,往前走两步,随便敲开一户人家,基本都租房,找合适的就行。”李四季笑了笑,他还记得那个老人,在上一世的一个冬天,李四季桥洞下过夜的位置被抢的时候,还曾收留了自己一夜。

如今算起来,这老人应该也就五六十岁。

估计还没有检查出来癌症吧?

李四季想着,转身站在大翔凤胡同路北的一户四合院门前。

在侯英和李二苟的注视下,李四季叩响了门环。

“当当当!”

过了好大一会儿,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来了来了!”

片刻后,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从大门缝隙处探出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嘛?”

再次见到这个当年收留自己过夜的老人,李四季甚至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但依然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说道:“大叔,我们是豫省来的,想问问您这里的房子租不租?”

“租租租,咦…你们几个年纪不大,来京城干嘛?”

“我们想来京城做点小生意,今天刚到,转到咱们胡同。想先找个落脚的地儿!”李四季说罢,还专门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大叔看了看,似乎稍稍放下了戒备,然后说道:“我这里咧还有两间厢房,租金嘛,一个月18块钱一间,水电都有,但是得每个月查你们的水电表,你们自己交钱。床铺啥的嘛,也都齐全,被褥得你们自己买。”

大叔一边说,一边带着李四季三人朝院子里走去。

还一边喊着:“老婆子,快出来,有人来看房子咧。”

李四季笑了笑,环顾四周。

印象里,大叔姓那,平日里街坊邻居都叫他那爷。

据说是前清的八旗子弟,如今前清都亡了八十多年了,祖上传下来的,也就只剩下这一处标准的院子了。

“能行,我们先看看房子,合适了话,那就租下了。”李四季说道。

“进来吧,进来吧。”

那爷说着,领着李四季等人进了西厢房。

据说,正在对外出租的就是西厢房的两间,正房住着那爷老两口,东厢房当下当成了杂物间,也只有西厢房的两间还算周全。

李四季简单的看了一遍说道:“大叔啊,您怎么称呼?”

“嗨,叫我那叔就行。我姓那,哎,愧对祖宗哟!”

“成,那叔,这两间房,我们租了。”李四季说道。

“真租啊!?”那婶从正房出来,正瞧见那叔带着李四季看完房,从西厢房走出,站在院子里说话。

“真租!这还能假了不成,侯英,先给那叔付半年房租。”李四季说着,招呼一旁站着的侯英付钱。

“不用不用,这样,我们老两口先给你们打扫打扫。你们也好出去看看需要置办些啥东西,回来再给也成,不急不急!”那叔嘿嘿的笑,那婶站在身后只拿眼睛扣自己当家的。

“那行,两间房一个月是36块钱,我们先给个50块钱定金吧。”李四季说着,接过侯英递过来的一张五十元大钞。

“那怎么好意......”那叔话还没说完。

一旁的那婶子就把钱抓了过来,还嘟囔自己老伴儿:“人家都租20一个月,你一个月18还不要定金,这要是转头跑了,我看你可咋整!”

声音虽小,但李四季还是听到了。

不免无奈的笑了笑,这位那婶子,依然是如此精明啊!

房子就先这么定下了,李四季和那叔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李二苟和侯英前往附近的商店,买些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

商店里倒是不缺这些东西,而且只要现金就行。

这倒是省了李四季不少事儿。

虽说肉票和布票已经废除了,但是粮票还在执行,估计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即便如此,在豫省像鲁县这些地方,这用票买东西的事儿还没撇干净呢。

除了被褥之外,李四季又买了三个暖水瓶、牙膏牙刷毛巾香皂和洗脸盆。

走在回去的路上,三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但脸上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回到屋里,三人就开始忙着收拾。

这一会儿功夫,那叔两口子已经把西厢房的两间屋子给收拾出来了,除了依然看起来有些空****的,卫生倒是打扫的干净。

甚至连西厢房外面窗户上挂着晾干的丝瓜刷子都摘下来了。

等三人把屋子收拾妥当,一抬头才发现外面已经已经暗沉了下来。

从中午下火车到现在,三人滴水未进,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下李四季就喊着侯英和李二苟去吃饭。

西厢房的两间房子,李四季住在南房、李二苟和侯英两个人住在北房。

喊一嗓子整个院都听得着。

大翔凤胡同都是住户,没有商户营生。

三个人沿着胡同往柳荫街走去。

如今京城早就允许了个体商户的存在,并且鼓励民营经济的发展,所以柳荫街上大大小小的馆子可是不少。

在李四季的带领下,三人专门挑了个门脸颇有些秀气的私营饭店。

名字叫做金鼎轩。

饭店面积不大,大概也就一百多平方的样子,里面摆放着十来张方桌。

李四季几个人来的点稍早些,店里还没有开始上人,所以就找了临街窗边的地方坐下。

点了三大碗拉面,又点了一只京城烤鸭。

不得不说,当下的饭店,饭菜量还是很足的,就比如这一大碗拉面,足足有三两多。一个成年人正常二两面就差不多了,以至于李四季烤鸭都没吃上几口,面还剩下了些。

心里暗自可惜。

都说半大的孩子吃死老子,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胃口极好,李四季和侯英还好,但李二苟却明显的更能吃了些。

年纪上本来就比李四季小了几岁,放开肚子吃,一点都不比成年人吃得少,甚至还要多。

刚刚吃完饭。

李四季三人正要起身离开。

饭店的大门就被推开,四月份的京城,晚上还是有些凉意,随着大门被推开,一股子冷风冲进室内。

引得好些个吃饭的顾客往门口瞧去。

只见四五个身穿皮夹克,年龄普遍在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走了进来,居中位置被人拥簇而来的那人,穿着皮夹克筒子裤,脚下踩着一双皮鞋,腋下夹着公文包,天儿都擦黑了,还带着一副墨镜。

李四季笑了。

就是他!

除了他之外,别人还真没有这么骚包!

李四季上一世的救命恩人,京城叶家的二公子,叶迎军。

当下这伙子人实在太耀眼,李四季更是一眼不眨的盯着看。

叶迎军自己倒是没有注意,但身边的人却觉察到了李四季的目光,悄悄在一旁提醒。

随后,叶迎军也看向了李四季。

发现李四季居然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当即走了过来。

“兄弟,咱们认识么?”

李四季回过神,觉察到不妙,但依然淡定的说道:“不认识”

“不认识你这么个大老爷们儿盯着我瞅个啥劲儿?”叶迎军有点憋屈的问道。

当下虽说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但是像京城这种地界,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啥人都有。

也听说有些男的,取向似乎有些问题,偏偏更喜欢男人。

叶迎军想到这里,浑身都打了个冷颤。

李四季笑了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叶迎军。

这更让叶迎军觉得这家伙不是个好鸟儿,这眼神、这表情,这他娘的是对自己有啥企图么?

李四季似乎觉察到了叶迎军的想法。

“你有血光之灾!”

“额......你他娘的敢咒我?”

还不等叶迎军发作,李四季就打断说道:“你印堂发黑,血光冲天,面带夭折之相,所以你不仅又血光之灾,还有性命之虞!”

“另外,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既没有咒你的意思,也没有图你什么,信不信由你!”

说罢,李四季带着李二苟和侯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饭店。

只留下了一脸懵逼,一肚子火气,还不知道怎么发泄的叶迎军。

走在回出租房的路上。

侯英是见识过自己大老板的本事的,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但一旁的李二苟忍不住问道:“四季哥,你刚才说的是啥意思呀?”

李四季笑了笑,说道:“我告诉那个人,他要倒霉嘞。”

“啊....你是咋知道的,四季哥。难不成真像咱村长爷爷说的,你头上有魁星照着,给你托梦咧?”李二苟好奇的问。

“得了吧,没有的事儿,别打听了!”李四季说道。

“走吧,回家!”

李四季没有过多的去解释什么,总不能告诉李二苟,自己是从另一个时间来到这里,所以对这些自己记忆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吧?

只是回去的路上,李四季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叶迎军的事情,虽说李四季刚才的说辞,有些神棍的嫌疑,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没有骗人,叶迎军确实是要倒霉嘞,而且如果李四季记得没错,就在最近。

这次倒霉,不仅仅是磕到碰到那么简单,搞不好不仅要身败名裂,还会影响叶迎军身后的家族。

而关于叶家,李四季也是在上一世很多年后才大概知道了一些。

叶家是标准的红一代,叶迎军也是标准的大院子弟,从爷爷辈开始,到现在父辈,一直都活跃在政坛。

原本像这样的家庭,叶迎军正常来说,也会进入政坛或者军队,历练一番后主政一方。

但是偏偏这家伙骚包的很,非常不喜欢被人、被规章制度约束,父母无奈之下,把他送到了当下的京城广播电视配件一厂。

挂了个副厂长的职务。

谁曾想,去年年底老厂长突发心肌梗死,一命呜呼。

年仅28岁的叶迎军,顺理成章的接过了权利,成为了京城广播电视配件一厂的厂长了。

别看叶迎军出身不一般。

但是为人确实非常骚包,就看黑灯瞎火的还戴着个墨镜就可见一斑。

虽然骚包,但是为人确实豪爽,还有一颗侠肝义胆。

当年的李四季,如果没有叶迎军酒后施舍的钱财,恐怕早就冻死在桥洞底下了。

如果说,上一世的李四季在京城,最为得力的贵人是谁,叶迎军第一,那爷就是第二了。

也是多年后,李四季在魔都已经立稳了脚。

一次偶然的机会出差到京城,在跟人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叶迎军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那人以前也是大院子弟,只是后来家族因为90年代中后期的反黑反贪行动里被拿掉了,如今虽说依然过得不错,但是已经完全没有机会再次进入那个层次了。

当时李四季不仅是诧异,更多的则是遗憾。

后来了解到,叶迎军是背负了多项罪名,又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和未婚妻背叛,一腔冤屈愤恨无处申解,最终跳楼身亡的。

但其中的细节不得而知。

只是知道,也就是在93年的上半年春天里。

叶迎军第一次开始被设局,就是在当了配件厂的厂长开始的。

其实虽然叶家家大势力大,但是叶迎军上位,有太多的巧合和运气,早先厂里的老人就对这个行为跳脱的新厂长不服气,只是碍于叶家的势力,一直也没有发作。

只是随着配件厂效益越来越差,叶迎军又大刀阔斧的裁撤老人,最终导致厂子里某些人联合起来,以贪污受贿的名义,将叶迎军告发。

作为叶迎军而言,平日里就以豪爽著称,大院里有混的好的哥哥,看不上他,混得不好的兄弟们,则是常常来找叶迎军花天酒地。

说白了,就是来打秋风的。

只是叶迎军好面子,又不算账。

当厂长不到一年,在西直门国营饭店和多家私营饭店挂单确实不少。

这也是最后成为扳倒他的有力证据。

但是对于李四季来说,当年叶迎军也许只是酒后发了善心、也有可能是看自己可怜、或者是联想到了什么事情,总而言之,结果是给了自己回家的路费。

也许他自己压根不记得,甚至于大手大脚的他也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与李四季而言,那就像是堕入地狱的鬼魂,仰望人间的那一道光。

锦上添花可有可无,雪中送炭却恩情永记。

只可惜,叶迎军后来英年早逝,李四季虽然离开了京城回到郑市,也没有呆多久,最后去了魔都,日子过的也只能算是平平淡淡,自然也就没有那个机会和能力。

但这一世,李四季不仅记得当年收留自己一夜,那位那爷的恩情,还记得叶迎军的恩情。

所以他才会在来到京城之后,直奔大翔凤胡同,更是在当年记忆里叶迎军最喜欢的这家饭馆吃饭。

为的就是能够遇到那爷,遇到叶迎军。

金鼎轩饭店。

李四季等人离开后,叶迎军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就像被人在眼睛里扎了一根刺,怎么都觉得刺挠。

其实也怪不着叶迎军,这个年代,任谁听到这番话,心里都刺挠。

要不是因为李四季说这些话的时候,表现得非常真诚,再加上说完就撤,丝毫没有给叶迎军反应的时间,估计这会儿叶迎军连找人揍他的心都有了。

这时候,陪着叶迎军一起进来的几个青年人中的一个走了过来,问道:“叶哥,啥事儿啊,你脸色咋这么个色儿?”

叶迎军皱着眉头,将刚刚李四季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复述了一遍。

随后问道:“你说,那小子啥意思?”

“啥意思?装神弄鬼呗,能有个球意思。我看啊,八成是想着从你身上捞点偏门钱吧?”

“啥偏门儿钱?”叶迎军问道。

“叶哥哟,他不是说你有血光之灾么?你这不是不信么,你说你万一真要有点啥事儿的时候,你会咋想?”

“啥......”叶迎军猛然醒悟。

“你的意思是说,那小子在给我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