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县令身边待了多久了？”
“六年有余。”
“够久了，他若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是说不过去。”
我抬步，慢慢地从营帐前的台阶上走下去，景元则跟在我身后，青琅也不知是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也跟在我身后。
我走到那师爷跟前，后面便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我自己都觉出了几分威严。
那师爷倒是机灵得很，我已在他跟前站定，他头也不抬就只管磕头一拜：“小的赵小力，拜见各位大人！”
“赵师爷，”我的话音里沁着一丝笑意，“小女子来替九王爷和钦差大人传句话，你可得仔细听好了。”
“是是是，小的洗耳恭听！一定把王爷和钦差大人的话铭记于心！”赵小力说着话，略略抻了抻腰背，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那么哆嗦。
我清了清嗓子，略顿了顿，道：“赵师爷想来已然猜到自己前路如何，是以并不打算为自己搏一搏那一线生机，王爷和钦差大人便也不强求了。有道是，花开花败自有命，人生人亡安天意……赵师爷，你可以走了。”
赵小力却跪在地上，半天不动弹，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般。
“赵师爷，你不走吗？”我笑着提醒道。
又过了很久，赵小力终于动了一下，接着又开始哆嗦了起来。
他像是回过了神，连呼吸声都比刚才听得清楚了。
“大，大，哦不，姑，姑娘，小，小的，小的，小的听不懂……阿嚏！”赵小力猛地吸了一下鼻涕，身子越来越抖，抖成了筛糠子。
“赵师爷说笑了，这么直白的话，怎么会听不懂呢？赵师爷还是快些走吧，在这儿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看看这天也擦黑了，再不上路，怕是走不到家了。”
我的话说完，便迈步绕开他打算离开。
但他却突然调转了身子，用膝盖后退了几步，在我身前一挡：“姑，姑，姑，姑娘，小，小，小的真的，真的，真的听不懂，小的，不，不敢回去，能，能，能不能，能不能，送，送我，回……”
“不能。”我撂下这两个字，就再次绕开。
这一次，青琅拦住了又想挡路的赵小力，并提溜着他的领子将他拖出了营地。
眼看着赵小力颤巍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冷风阵阵的茫茫雪地里，我侧头问景元：“赵师爷身边也有人保护吗？”
“有。”
“那能不能请景大人再找几个人去刺杀赵师爷，最好是让他见点血。”
“可以。”
景元果断答应，并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告诉我，他已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而后他略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景元刚离开，青琅就搓着手回来了：“这北方真冷啊，手就从袖子里伸出来了一小会儿，就冻得生疼！”
“那咱们赶紧回去烤火！”我说。
“不不不，到饭点儿了，咱们喝羊肉汤去！”青琅把两只手藏在袖子里，扶着我的胳膊，领着我往火头军的营地那边带。
“前日我就想问了，是有人去河对岸的羊舍买羊肉了吗？怎得这几日天天有羊肉汤喝？”
“诶？你还不知道吗？”青琅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是你发烧昏迷的第二天，王爷就让人去河对岸买羊，犒赏各位将士。我也不清楚王爷让人买了多少，反正我听大家都说，每一碗汤里的肉都不少于三块，而且受伤的兵可以比没受伤的兵多喝一碗汤。”
“就因为王爷这番大手笔，虽然他病怏怏躺在营帐里当甩手掌柜，但是将士们愣是没说他一句坏话，而且还有一小部分人偷偷念着王爷的好呢！”
这还真是，有钱万事不用愁啊……谢云深这个骠骑将军，当得还真是舒坦。
我跟青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很快就走到了火头军营地。
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鲜香的羊肉味儿，待进去了，这香味更浓，混合着热腾腾的蒸气，让人浑身上下立刻就暖和了起来。
我还是头一次来这边的营地吃饭。
之前都是青琅和二丫吃完了给我带的，因为青琅不想我出门吹风。
现在见到眼前这沸腾滚烫的大锅里熬得满登登的羊肉，便觉得羊肉汤在这里喝，定是比在营帐里更有滋味儿些。
青琅带着我钻入了一个营帐，说这里是她的固定位置。
在这个营帐前搭锅做饭的火头兵一见到青琅，就笑着跟她打招呼，并且很快端来了两碗羊肉汤，以及两个白馒头。
我和青琅刚准备开吃，二丫就来了。
二丫一坐下就笑看着我们俩说：“青琅姐姐肯让青嘉姐姐在外面走动了，想必青嘉姐姐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我笑着点头：“那是自然，青琅医术高超，其实我早就好了。”
“是啊，青琅姑娘的医术好得很，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火头兵端着羊肉汤和馒头过来放在了二丫面前，看着青琅十分感激，“要不是青琅姑娘给的药丸，我哥哥可救不回来呢！”
“哦？”我看向青琅，好奇问道：“这又是怎么一桩事？”
青琅大大咧咧摆摆手：“小事小事，不值一提！先吃饭吧，回头我再告诉你！你和你哥哥别总急着这事儿，我可是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该做的！”
饶是青琅这般说，那火头兵还是对她感恩戴德，一边说着一定会找机会报恩，一边跑出去了。
接下来，青琅和二丫一左一右坐在我旁边，吃着自己的饭的同时，轮流喂我。若是有人在旁边看着，一定会觉得这画面十分好笑，就连我们自己吃着吃着都笑了出来。
这顿饭，可以说是我踏上西北这段路途以来吃得最愉快的一顿饭。
吃饱饭后，青琅说要坐着消消食，就开始跟我们讲她从其他士兵那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八卦。她讲了没一会儿，我就发现二丫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打断青琅的话。
等到青琅终于说完了一个故事歇口气时，二丫赶紧开口道：“那个……两位姐姐，我想求你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