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角落，有一个大香炉，平时需要烧点纸钱纸衣服香烛什么的，大家都会到这里来。
巷子里寿衣铺的老奶奶，每天都会往里面加盘香，香炉四周总是会有淡淡的檀香味。
赵谷小时候，每当年节，也会跟着家里长辈烧纸钱，拜天祭祖。
所以都不同墨爷多说什么，纸钱才燃起来，赵谷自己就开始给战友们告念了。
“排长班长，以前说好黄泉路上要一起作伴的，可是我混混沌沌走了很久，一直没找到路，我没当逃兵，是遇到阿姐后，我才知道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不愿意离开，游**了很久。我很幸运遇到了阿姐，这些纸钱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收到。”
“那时候我们总说，保家卫国，把小鬼子赶跑，让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
“我问排长，好日子是什么，是不是不用打仗，讨个媳妇，孝顺老娘，有地可种，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
“排长说会比这个更好，我当时想象不到，可现在我亲眼看到了！”
“这新世界有多好，我都怕说出来你们不信！”
“我看到良田万亩，有轮子的大车自己就能在田里收麦子，一粒粒又大又饱满，一个庄稼汉别说养活一家人，就是养活一个村子的人都没问题。大家顿顿有肉有菜，有鱼有虾，以前我们担心饿肚子，现在大家都是担心有剩菜吃不完。”
“我看到每个人都有很多衣服，能塞满很多大柜子，那衣服可暖和了，五颜六色，特别好看。”
“我看到一条条路又宽又直又平，一点土都没有，路上有很多四个轮子的车，有小的，有大的，大的比房子还高，有两层，能装得下我们一个排的人！速度可快了！”
“这里天黑了会亮灯，比煤油灯亮多了，就像白天一样；有事也不用写信，用一种叫手机的东西，哪怕隔了很远都能马上听到对方的声音，看到对方的脸；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框，能把所有东西框在里面，有人在里面唱歌跳舞；你们肯定不敢相信，这里的楼能有几十层，高得像要扎进云里……”
“我看到了我们的战友，他们现在条件可好了，衣服都是新的，穿皮鞋，系皮带，每人都能拿枪！精神头可好了！不像我们那会大家一个个面黄肌瘦，像豆芽菜似的。”
“我还看到，我们有了飞机，有了大炮，什么都有了，现在没人敢再欺负我们！”
赵谷恨不得把这几天看到的，事无巨细地和他的战友们分享。
有些东西赵谷看到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墨爷还会在旁边帮着解释，那东西叫电脑，地下的火车叫地铁，能上能下的铁盒子叫电梯……
赵谷说到后面，嘤嘤的哭起来，巷子里刮起一阵阴风，槐树叶沙沙作响。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个新世界，排长，班长，大家都没有白死，是值得的，值得的……”
“我们的子孙后代，真的都过上好日子了！”
“要是你们也能看到就好了，这日子真好啊，我好想你们，好想我娘……”
看赵谷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墨爷识趣地提前先回了三水斋。
白梨给赵谷泡了第一道茶，哭了这么一场，痛彻心扉，莲心绿茶最合适。
白梨和墨爷说了明天要去丰泽县的事，交代了几句，就准备上楼了。
“阿梨。”
墨爷叫住白梨。
“怎么了？”
白梨问，顺手揉了揉墨爷的柔软的黑色头发。
“在那个年代，像赵谷一样的那些烈士，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如今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他们不知道战争能不能取得胜利，能不能把侵略者赶走，可他们还是英勇战斗，义无反顾地牺牲，太伟大了。”
白梨以为是这两天和赵谷相处，加深了墨爷的爱国情绪，在他头顶拍了拍，安慰道，“不，他们知道一定会胜利，因为他们有信念。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有不屈的脊梁，有铮铮铁骨，这样的民族是有灵魂的，永远不会屈服倒下。”
“信念……”
墨爷重复着喃喃两遍，看向白梨，眼神异常坚定，“没错，只要坚定信念，一定能创造奇迹！”
墨爷很少这么严肃，白梨觉得有点怪。
墨爷说的这话倒是没错，可怎么感觉和她表达的不是同一个东西呢？
好像意有所指。
怕被白梨发现，墨爷赶紧转移了话题，“我去找白银，既然是秋游，美景不能缺了美食，我们提前准备些吃的喝的。”
墨爷说着，转身朝后院走，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眼中满是坚定。
阿梨，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和大人，绝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白梨自然有所察觉，不过也没刨根问底，小猫大了，总是会有自己的心事，等他愿意开口的时候，她再倾听就好。
白梨上楼，房间亮着灯，但虞川已经睡下了。
怕吵到虞川，白梨洗漱都尽量小声，也觉得有点奇怪，虞川总是会等自己睡了他才睡。
而且虞川睡眠一直很浅，有时自己晚上翻个身，他都会醒，像今晚这样确实少见。
白梨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侧躺在虞川身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虞川的脸入神。
月光清冷，衬得虞川的脸色更白几分。
白梨抬手，温热柔软的指尖，沿着虞川的眉心，顺着鼻梁，落在唇角，抚上虞川的侧脸。
“忙了一天，很累吧？”
“原来神也不是无所不能，也会累，也会困……”
“好好睡一觉，晚安。”
白梨说着，倾身靠过去，吻了一下虞川的侧脸，脸挨着虞川的肩膀，安心睡去。
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虞川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透着疲惫，眼中依然可见淡淡血色。
“晚安，阿梨。”
虞川声音有点哑，身体微侧，头朝白梨这边偏，下颌抵住白梨的脑袋，手掌翻转，握住白梨的手。
黑暗中，白梨手腕上的黑木长出藤蔓，缠绕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黑藤的嫩尖刺破虞川手腕，血渗进黑木中……
几个呼吸的时间，藤蔓收拢，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是虞川的脸色更白几分，白梨明显睡得更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