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成,大不了我就全当还了你救全涣溪郡人的恩情。”
辛五娘无所谓地笑笑。
“哎呀,这小破客栈困了我太久,此后天高海阔,其实我也早就想试试亡命天涯的生活。”
柯嵘听她这么说,激动地从**坐直身体,“你在胡说什么?花园客栈能开起来,你和义母废了多少心血?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怎么就不要了?”辛五娘摇头,“我店里两个伙计能干聪明,交给他们我放心得很。”
温时颜适时地打断她们即将吵起来的架势,“别误会,此番作为皆是我的个人恩怨,若暴露,你们也不会受到影响,只不过我怕是再也出不来了,有一件事还请你们务必答应我。”
辛五娘早猜到这女孩要去干的是一件要命的大事,此刻竟是有些犹豫。
“我不问你有何恩怨,只是你不能再等等吗?或许有更稳妥的解决方法?”
温时颜没有回答她,反问了沉默下来的柯嵘,“柯女侠,你应该能明白吧。”
人总以为自己有许多机会,她曾经也这样天真地以为。
可往往人会忽略自己有限的心力,失败会带来不可估量的丧气和恐惧,万一……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怎么办?
柯嵘想,若是此刻的她再去刺杀张全贵一次,她不一定会比那夜做得更好。
但她一旦有机会能将剑抵在张全贵的胸口,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在什么时候。
柯嵘张了张口,对辛五娘道,“五娘,别阻止她。”
辛五娘看了看屏风后的影子,叹了口气,“行行行,一个不听劝也就罢了,又来一个还是一样的德行,说吧,要我们答应你什么?”
这话怎么听都是交代遗言,她抬起食指悄无声息抹了下眼角,动作行云流水,不会让人看出她的情绪。
温时颜已经将舞女装换好了,又在外边套上一件红披风,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其中。
她走出来,坐到凳子上,将头发散开,由辛五娘替她上妆梳发。
“答应我,驱散瘟疫的那天,告诉全程人,他们是谁救了他们。”
铜镜中,她眼神坚毅明亮,其中流露出无法忽视的罪恶感和解脱感。
辛五娘拿起梳子梳开她顺滑的墨发,“你没告诉我你的身份,如何对外说?”
柯嵘吸了吸鼻子,“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女医者?”
她刻意咬重‘女’字,似乎对男女行走世间的差别对待深恶痛绝已久。
温时颜轻抿了一下唇瓣,“不。”
她想起了骗子老郎中嘻嘻哈哈的脸,柔声继续道,“就说,是一个胡子花白的小老头,不常喝酒,腰间却别着一个大酒葫芦,没人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他骑着毛驴叮叮当当来到此地,又悄然乘风归去,除了药方,没留下只言片语,不必寻他,只要心里记着有这样一个人,救了这样一座城,就好。”
夜幕很快降临。
温时颜被辛五娘的人接应到宜春院,坐上了前往郡守府的马车。
马车前后共有三辆。
她观察到后两辆都坐了人,她应该是最后一个,也只有她,是一人单独一辆马车。
不出她所料,只过了几个街口,郡守府就到了。
她静坐着没有动,等到有人掀开她的帘子。
“情淑娘子啊,您请下来吧。”
是张全贵身边的下人李福,脸上有个显眼的大黑痣,她听辛五娘说了,旁人都不足为惧,但此人是情淑娘子的狂热追随者,还是谨慎些对待比较好,不能还没进去就被人看出不同。
温时颜没说话,带着面纱的脸偏向一侧,影影绰绰的灯笼光下,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仰着脖子走下来。
就是这一股子轻蔑的劲儿!李福痴了,想靠近搀扶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摊着两只手不远不近地虚扶她,竟是连一片衣角也不敢沾染。
门口整整齐齐地站着六个不安的女孩,一看她们的穿着打扮,温时颜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谁说她与其余人都一样的?
辛五娘究竟有没有故意坑她?
只见那六人虽也是舞女装束,可也就中规中矩,浅绿色的荷叶造型,最多露出个胳膊和小腿。
她呢?!她这衣服算是怎么回事儿?
若是没有红披风遮着,她连走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正暗骂着,听李福在身后小声道,“情淑娘子,您早该从泥潭里头出来了,我知自己配不上你,今夜里头那位不一样,这是我李福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希望你以后一切安好,再也不用跟……我这样的人打交道。”
温时颜震惊地捏紧红披风,不敢回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为情淑娘子特意安排的差别待遇。
就是为了让梁绛瞧上自己的心上人?
真是可悲又可怜。
……
温时颜不知道真正的情淑娘子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会否领了他这份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心意?还是会怨他多管闲事,自作多情地害她做不愿意的事情?
可能她沉默的背影让李福有了自己的解读,没跟两步,他就在下一个拐角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温时颜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就被六个姑娘簇拥着走进内院。
门上了锁。
眼前被宽大的暗红色帷幕遮着,她不知道幕帘外的情形,同样的,幕帘外的人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梁绛穿着一身黑色暗纹锦衣,在清冷的月色下慢饮杯中酒。
一旁亲自侍候的张全贵不停端着酒壶不停给他满上,全力引导他多喝几杯,最好醉得一塌糊涂,明早什么也不记得。
“三殿下啊,您要的女孩们已经来了,待会儿啊,有她们陪着您,下官就不在这碍着您的眼了。”
梁绛眼神有些迷蒙,难得地冲他勾了下唇角,“张郡守费心了,不如留下来,与本殿下一起?”
他推辞,“不了不了,下官哪有福气与三殿下同坐?下官就在院子外,您有需要,随时招呼。”
他说完,放下酒壶逃也似的溜了。
在他转身的下一刻,看不见梁绛微醺的眉眼含着淡淡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