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女人身上的痕迹后,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女人雪白的肌肤之上,竟密布伤痕!
新伤覆着旧伤,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墨玄冥眼底满是惊愕。
为什么?她投靠过那么多个男人,日子应该过得相当滋润,为什么身上会有这么多伤?
他的目光就这样盯着那些伤痕,久久无法移开。
直到谢宁在他大掌下发抖,他才回过神来。
谢宁知道自己在发热,她外面的肌肤又热又烫,可心底却有一股又一股的寒意渗透出来,整个人又热又冷。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被暗阁惩戒那日。
那天她违抗主人命令劫了刑场,最后拖着重伤的身子回了暗阁。
主人只是看着她笑,什么也没说,可她知道,她的噩梦来了。
果然,主人先是让人拔了她胸上毒箭,保她不死后,就将她扔进了毒蛇窟里。
那里谢宁并不陌生,那是暗阁折磨人的手段之一。
可是及笄之后,离开墨府之后,那是她第一次进去。
蛇,数以万计条蛇嗅到血腥味,吐出猩红的信子,嘶嘶地,蜿蜒着爬向她。
她靠在墙上,麻木地挥剑。
杀了一条,又来一条,杀了一双,马上便会有第三条扑向她,源源不断。
越来越重的血腥味,浓郁到让人作呕。
她开始茫然了,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暗阁里的人包括她,就像这些不知疲倦的蛇一样,被人操控着,前赴后继地去送死。
渐渐地,她停下了挥剑的动作,任由那些毒蛇伸出尖牙,在她身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毒素让她浑身滚烫,可洞窟的温度却又让她通体寒凉,又热又冷。
……
慢慢地,谢宁从混沌中清醒,她费力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却沉得厉害。
好像有人在给她擦身,动作轻柔至极,谢宁迷迷糊糊地想,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可是这感觉,好温暖,好熟悉。
她想说话,可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摩擦过,她张开嘴,喉咙里溢出含糊不清的低吟:
“水……我想喝水。”
她张口等了半晌,唇上终于迎来一个冰凉的触感,紧接着,热水顺着喉咙流下去。
咕噜咕噜。
谢宁急切地吞咽着,直到喉咙不再干涩。
渐渐地,她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清醒,是被人扇醒的。
谢宁勉力睁开眼,脸上火辣辣地疼。
“殿下,春碧说的那狐媚子醒了。”
眼前,一个嬷嬷打扮的女人收回手,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个人谢宁不认识,但她口中的殿下,她认得,是长公主——
墨玄冥未来的正妻,墨府未来的女主人。
谢宁的视线穿过眼前的女人,看向端坐于屏风旁那面容柔美的女子,心头那种闷痛感又出现了。
那女子也看着她,端着茶杯抿了口,很是端庄道:“知道我是谁吗?”
谢宁低下头,双手绞着被褥,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长公主万福金安。”
崔婉很温婉地笑了笑:“不必紧张,我就是想来跟你说几句体己话罢了。”
“我和玄冥婚期将近,按说呢,合该从我身边拨个婢子开脸,可是玄冥总是推拒,说只想与我一人……”
她叹了一口气,方才道:“但这像什么话呢?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是我妒忌。”
”可是我在宫里找了很久,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她们啊,就是被宫里规矩拘着,养得太过羞怯了。”
“这样的女子,在床榻之上勾不起男人兴趣,我也不舍得让她们就作一个通房,像她们这样端庄守礼节的,按说是作人正妻的料子。”
崔婉饮了一口茶水,继续道:
“幸好,今日我遇到了你,不如,就由你来替玄冥开脸吧。”
看似温和的话却句句有刺。
崔婉笑意盈盈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放下茶杯,看着谢宁。
床榻上的女人仍旧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神情。
崔婉眸里忽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厉光。
方才她在给玄冥喂药,他人已经清醒了许多,能和她说话,但却怎么也不肯喝她亲自熬的药汤。
僵持到药汤凉透,他都未曾动过一口,她只好起身去厨房舀回一碗新的。
等回来时,她在院外就隐约听见外出采买回来的奴仆在说什么,城外山脚有个疯子的事。
她听不清晰,等走进去,玄冥却已经坐了起来。
虽然他面上平静无波,可她却总觉得他的思绪已经不在这里了。
果不其然,这一回玄冥居然喝光了她端来的药汤,还让她再去熬一遍。
原来是使开她去找谢宁了呀。
崔婉仍旧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没关系,这一世,她已经亲手改变了走向。
上一世,这会儿即将要和墨玄冥成亲的人是谢宁,而这一世,在她的干预下,即将要和墨玄冥成亲的人变成了她。
谢宁松开绞紧被褥的手,抬起头来,缓缓道:“我想是公主误会了,我和墨玄冥之间,并无私情。”
床榻边的嬷嬷怒瞪着她:“你这狐媚子爬床都爬到主子院子里来了,还说没有私情?莫非像你这种女人,得被人抓奸在床,生下孽种才肯承认?”
谢宁心口像被针刺了一下,她没有理那个嬷嬷,而是看着崔婉,淡淡道:“公主应该也知道,我就是四年前害墨府被满门抄斩的女人,以墨玄冥的性格,他现在不杀我,只是为了留下我的命,以便更好地折磨我罢了。”
她走下床榻,继续道:“不管公主信不信,我言尽于此,我和墨玄冥之间,绝无可能。”
说话间,她穿戴好了衣服,向外走。
刚踏出门口一步,便看到,墨玄冥脸色阴沉地站在那,手中还捧着一碗肉粥。
谢宁脊背一僵。
墨玄冥仿佛没看到她一般,撞开了她肩膀,大步跨进房内:“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谢宁僵硬地站着,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娇笑声:“没什么,听说你从府外抱回来个昏迷的女子,我便想着过来瞧瞧,顺带替你过过眼,看看能不能收了作通房罢了。”
“她身份卑贱,作通房,我嫌脏。还有,她是害我满门的仇敌,救她一命,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折辱她,若是她死得太快,不就太便宜她了么?”墨玄冥淡漠的嗓音回应着女人的话。
谢宁站定,转回身,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对着房内深深福了个礼:“奴告退。”
……
回到宜华楼,意料之中的,林妈妈拦住了她。
今天是八月正日,她的任务,失败了。
等着她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