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静止了。
墨玄冥一手禁锢住谢宁,直视着她,眸底覆着一层寒霜,深邃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湖泊般幽沉。
谢宁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冰冷的,无情的,一寸寸地审视她。
就在她的脚忍不住要发颤的时候,墨玄冥松开了手。
萦绕在身前的男性气息顿时消散了些许,谢宁还没来得及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就听见他淡淡的声音:“替我更衣。”
一想到他刚刚可能和春碧做了什么,谢宁的身子僵硬了。
和春碧温存完,却要她来服侍吗?
谢宁僵在那久久没有动作,墨玄冥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独属于男人的强烈威压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谢宁颤着眼睫,终究还是动了。
墨玄冥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没有用玉扣束着发,黑色的发丝随意地垂落在额前,让他少了一分凌厉,多了几分不羁与散漫。
他从容地摊开双臂,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了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带着几分玩味与戏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异常妖异。
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在静静地等着猎物进他的圈套。
谢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了。
她收敛起情绪,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衣,正准备给墨玄冥套上时,却犯了难。
男人身形高大,比她高了足足两个头,她只勉强能到他下巴处。
这衣裳要怎么穿?
谢宁有心想叫他弯腰,可一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便又顿住了。
他明显是存心在为难她。
谢宁咬牙踮起脚尖,从墨玄冥身前伸出两手,虚虚拢住他肩膀,将外衣披上去。
他肩宽体阔,上身的肌肉紧实又强劲,离得近了,男人鼻间的呼吸全喷洒在她下巴,酥痒热辣,谢宁头皮发麻,急急地理了一下褶皱,迅速退开几步。
短短一小会儿,后背已经冒了冷汗。
还剩一个腰带,谢宁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捞起那条镶着金丝细边的腰带,刚一低头准备系上,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半敞的衣襟下,有未擦干的水珠滑过男人胸膛,那里有一道狭长的刀疤,像一条蜈蚣趴在上面,狰狞可怖。
谢宁脸上满是错愕,那条疤就盘横在男人冷白的肌肤之上,异常的刺目。
这样深的一道疤痕,不难想象男人是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刺杀。
谢宁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是怕她的气息会让男人疼痛。
“好看吗?”
墨玄冥低下头,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更大,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抓着她手往胸膛上放,刚刚沐浴过的身子透着凉意,谢宁却像被烫着了一样,下意识就要抽回手,却被按在她手上的大掌死死摁住。
“怕什么?”
那双大掌握着她的手在刀疤上游移,墨玄冥俯身在谢宁耳边,缓缓吐出一句话,似情人间的呢喃,可语气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谢宁浑身瑟缩了一下,眼眶渐渐泛红了,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只是对不起吗?”
墨玄冥侧眸看她,唇畔微微贴在谢宁脸颊上,缱绻至极,可目光却阴鸷而幽冷。
“你欠我的,要怎么还?”
谢宁苍白着脸,眼眶发热,她知道,无论她再怎么补偿,都补不回墨玄冥曾经风光璀璨、意气风发的人生。
就如同一面破了的镜子,再怎么修补也总会有裂痕。
如果没有她,想必他现在早已官至一品,儿女成群。
而现在,他的人生却多了她这块污垢,就像一块璞玉上有了瑕疵。
见她久久不说话,墨玄冥似是觉得有些无趣,重新直起身,嗓音冰冷:“系腰带。”
谢宁半跪下去,展开腰带,双手环着他腰身。
男人的腰身紧实有力,隐隐能摸到藏在衣衫之下的肌肉,紧绷而肌理分明。
一上一下的姿势,太有压迫感。
谢宁喉头发紧,只觉得头顶上被一道灼热的视线注视着。
她心下着急,可越急,手指就愈加不受控制。
谢宁捏着腰带一角,在墨玄冥身后摸索着,想找出藏着暗扣的地方扣进去,可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条腰带的暗扣在哪。
她手指戳着男人腰腹,左一下右一下,就是不得章法,鼻尖已经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索性身子前倾,贴着墨玄冥腰腹将头扭过去看。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唰一下,谢宁还没看清,那腰带已经系进了暗扣里。
“蠢。”墨玄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眸光幽沉,“离了墨府还有哪里能收留你?”
谢宁有些脸热,又隐隐觉得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来,墨玄冥忽而在她耳边扔下一个惊天炸雷:“晚上,去我卧房,榻上等着。”
谢宁瞬间僵硬了身子,她没有洁症,可一想到墨玄冥触碰过春碧的手待会儿也许还要触碰她,胃里便觉一阵翻江倒涌,衣衫下摆被她揪得死紧。
也许是她脸上明显的不愿意激怒了墨玄冥。
他勾着讥讽的笑看她:“摆出这副不情不愿的脸色是给谁看?你原本不就是宜华楼的妓子,不多睡几次,怎么回本?”
直白而冷酷像一柄利刃,狠狠扎进谢宁的心里,提醒着她,她在他心里,永远都只是个妓院里买来的贱奴。
谢宁忽而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奴婢知道了。”
晚上。
谢宁做完了洒扫的功夫,依言去了墨玄冥卧房。
房里还暗着,没有人。
她燃起一根蜡烛,却没有听话地躺在榻上,只是坐在一旁的软椅上,静静地等着。
更深露重,灯盏里的烛芯被谢宁挑了一遍又一遍,墨玄冥却还没有回来。
她便疑心是墨玄冥在故意耗着她,站起来,想走,脚步迈到门槛边时却又顿住,最终还是又坐了回去。
谢宁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她干了一天活,很累,却不敢阖目。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她挺直的脊背都在发酸,墨玄冥终于回来了。
谢宁连忙站起身,恭谨地朝他行礼。
“不是让你在榻上等?”
墨玄冥大步跨进房门,一进来便脱了外衣,随手丢在谢宁手上,自己则靠在榻边闭目养神。
他眉心微拧,手指揉着太阳穴,似乎是累极了。
谢宁捏着手上忽然多出来的黑色大氅,却无端地想起下午浴池那一幕,咫尺之间的距离,男人身上灼烫的气息仿佛还残留在她肌肤上。
她有些局促,脑中思绪乱成了一团,面上也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安。
墨玄冥倏地睁开了眼,目光沉沉地盯着谢宁:“就这么怕我?”
谢宁心下一紧:“没有……我……”
话还没说完,手腕被人一扯,她踉踉跄跄跌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