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们本是一同行动的。
分别时,夜久还特意叮嘱三人一定要紧密抱团。
他心知肚明,他们只是临时的队友,从理性角度来看,他本无需对其他人的安危承担责任。
然而,道德所带来的巨大愧疚感却如巍峨大山一般,沉重地压在夜久的肩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我......我和他们说了,要在一起,我也是个新人,我那次能活下来,全靠姐姐你救了我,我真的不行......”
夜久不停地解释着,内心的压力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他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至于为何要解释,又该向谁解释,他已经无暇顾及.
他只晓得此时此刻必须得说点什么来弥补,仿佛这样便能挽回些许什么。
看着濒临崩溃的夜久,南巍在心里好好琢磨了一下,这种情况说什么最合适。
是以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直到夜久看向她,她看着夜久的眼睛,放缓了声调,一本正经,神色极其严肃。
“夜久,如果你不来,很有可能我已经死了。”
即便知道南巍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她沉稳和缓的语气,依旧让夜久忐忑的心慢慢安稳了下来,他努力地笑了笑。
“嗯,我是来报恩的,要是姐姐出事了,我就算能活一百岁,也没有一天能过得安稳,所以只能对不住他了。”
南巍没有接话,自己不是夜久的“救命恩人”,这误会看起来一时半会是解不开了。
就这么沉默了半分钟有余,这次倒是夜久先开了口:“姐姐,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南巍看了一眼沙滩男的尸体。
这么一会工夫,尸体又缩小了一些,连啤酒肚都看不出来了,外表看起来完完全全的炭化了,衣服被烤得皱缩起来,像绳子一样勒着那个不再高壮的汉子。
沙滩男的尸体散发着不低的温度,没办法直接接触,而且这里是个车库,连个收尸的地方都没有。
二人放弃了帮沙滩男收尸的想法,挑有灯光的地方,一起朝着某一个方向行进。
一路上没人说一句话。
夜久是因为有心事,他怕他这种抛弃队友的行为被南巍鄙视。
要知道那次他和其他两个新人被困的时候,南巍可是受了伤还冒险来救他们的。
不过这回算是夜久想多了,南巍不说话,纯粹是因为她不是那种喜欢没话找话说的类型。
要是没人主动和她说话,或者对方说的话她懒得回,她能好几天不开口。
夜久不说话,她就在心里默默思考关于规则的事情。
为什么车库里都是邻居?
为什么邻居都是老人?
谁会在车库里乱拉电线,私改管道?
南巍的脑海里被一大堆疑问塞得满满的。
至于像夜久一样心情沉重?
那是不存在的。
自己有两对父母,在她的心里是一直这么认为。
狼爸狼妈和人类的爸爸妈妈。
她南巍可是被狼养大的孩子,七岁之前一直都在狼窝里摸爬滚打,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尸体都是小儿科。
虽说七岁以后被外出进行地质考察的养父母收养了,但是已经养成的野兽习性,哪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说起来当时发现狼孩的事情,还上了新闻来着。
养父母为了纠正她吃生肉的行为,就花了三年的时间。
当然了,这三年里有很大一部分时间,二人都是外出勘探的状态,南巍就被丢给了奶奶照顾,她上学前识的字都是奶奶教的。
老人家是个温柔又有涵养的女性,包容南巍的一切不成体统。
就这么一直到了南巍十三岁,她被送进了私立中学,养父母对她没有多的要求,她只要不闯祸,尽力有个人类该有的模样就好。
虽然他们不让南巍吃生肉,虽然南巍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但是她仍然很喜欢她人类的爸爸妈妈还有奶奶。
再加上那时候又认识了大她五岁的同个大院里的好友陆侟,所以慢慢地,南巍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正常的人类了。
至于学校里,因为是私立学校,养父母赞助了很多钱,老师对她格外照顾。
而且南巍自己的拳头又很硬,说她坏话的都被她揍了一遍,初中高中六年下来,文化没学到多少,日子倒也算是过得舒心。
高中勉强毕业后,南巍打死不肯继续去上学了,养父母也觉得勉强她和书本打交道没什么意思。
再说两人工作上都很忙,加之那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没人整天看着她,所以他们就由着她自己在外面疯。
只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不给他们惹事就行,以家中的底蕴,养十个南巍的老都没问题。
如此算算,南巍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一大半的日子都是在以野兽的思维模式生活。
对于人类社会的融入,大概也就是普通七八岁孩子的水平,那些社会责任感、道德感什么的,于她根本构不成压力。
夜久在那儿默默地担忧来担忧去,南巍心里想的和他担忧的是一点不沾边。
毕竟那个救了夜久的人,南巍觉得可不是她。
她只是在误会完全没办法解释清楚的情况下,卑鄙地利用一下夜久罢了。
若是夜久知道南巍只是把他当个工具人,当做“南巍自救指南”,不晓得会作何感想。
“嗒、嗒、嗒......”
寂静的车库里,只有南巍夜久二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轻微的声音重锤一样敲击在夜久的神经上,敲得他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快到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他感觉胸闷口干,注意力也涣散得厉害,整个人有些恍惚。
夜久很无奈。
他们二人已经这样走了有二十来分钟了。
四下里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他静不下心来。
走过的地方看似雷同,但其实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他需要努力记忆下来,好分辨这里是否走过,这份工作是很耗费注意力的。
南巍也不说话,只是走在他前面一步的距离,安静地走走看看,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
这认真的模样让夜久没办法开口打扰,可是太过安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折磨。
他需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情绪,好让注意力能够重新集中起来。
机械地跟着南巍朝前走着,夜久正在思索到底说点什么好的时候,南巍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地看向夜久的左胸。
“你去跑一万米了?心跳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