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沈国公端坐在那正厅的主位之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悠然自得的劲儿,哪里还有昨日那心急如焚、眉头紧皱的模样。
昨日里,他听闻梁月仪与沈彻之间闹出的那档子事儿,又是叹气又是蹙眉的,满心都是对自家儿子声誉可能受损的担忧。
可如今这情况却不一样了,该着急上火的可不是他沈家了。
毕竟沈彻身为男子,在这等事情里,总归是要比女方占着些理的。
旁人就算议论,也大多是指责梁家那边行事不检点,所以,他现在可是稳坐钓鱼台,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想想也是,若是放在前朝,那规矩可严苛得多了,女子的言行举止稍有差池,就要遭受极为严厉的惩处。
若是像梁月仪这般做出有违礼教之事的,那可是会被沉塘的!
那冰冷的湖水足以淹没一个人的所有名声与未来,成为人们口中警醒后人的反面例子。
虽说如今这世道,民风相较于前朝开放了许多,对女子的束缚不再那般苛刻了,可梁月仪做出的这番举动,那也是公然违背了世俗的礼教和公序良俗,依旧是被众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遭人唾弃不已。
街面上那些闲言碎语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梁家的名声算是一落千丈了。
南阳王站在那儿,心里头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但他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诸多不快,硬是扯着那僵硬的脸皮,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朝着沈国公开口说道:
“我与贤弟许久不曾好好叙旧了,平日里各有各的事儿忙着,难得今日有这么个空闲,倒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呢,正好咱们可以好好聊聊,叙叙往日的情谊。”
要知道,南阳王平日里那可是眼高于顶,仗着自己的王爷身份,向来与沈国公不对付。
两人见了面,要么就是互相冷着脸,打个招呼都透着一股子敷衍劲儿,要么就是话里有话地暗中较劲,谁也不服谁。
何曾见过南阳王这样好声好气地跟沈国公说话?
而且,以往他一张口就是“本王”如何如何,时刻把自己的王爷架子端得高高的,可今儿个,为了能缓和这尴尬又棘手的局面,竟连那最常挂在嘴上的“本王”都换成了“我”,可见他此刻心里是有多无奈,多急于想把这事儿给妥善解决了,哪怕是放下身段,也顾不得了。
沈国公听了这话,微微挑了挑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里又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却也不忙着回应,只是慢悠悠地又抿了一口茶,仿佛是在等着看南阳王接下来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在这世间常理之中,向来都流传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一句话。
哪怕是心里再有不痛快,面对那满脸堆笑、态度和善之人,也该收敛些脾气,起码给人几分面子。
可这话呀,在沈国公那自成一套的观念里,压根就不存在。
此刻,只见沈国公微微扬起下巴,那姿态别提多高傲了,他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不屑,斜睨着站在一旁的南阳王。
那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个不值一提的物件一般,满是轻蔑,仿佛南阳王今日这般放低姿态的到来,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紧接着,从沈国公的鼻腔里又冷冷地哼出一声,那声音不大,却透着十足的嘲讽意味,在这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而沈国公,哼完这一声后,便丝毫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就那么悠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又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旁若无人地品起茶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南阳王晾在了一边,全然不顾及对方此刻的尴尬与窘迫。
南阳王见状,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心里那股子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可又没办法发泄出来。
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哪能不知道沈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沈国公真的铁了心,不打算和他家结这门亲,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他迈进这沈府的大门了。
毕竟以沈国公那爱面子又高傲的性子,要是不想理会,直接派人把他挡在门外,那也是做得出来的事儿。
可如今既然让他进来了,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只是这沈国公,非得摆摆架子,故意拿捏一下,想让他南阳王再多低低头,多服服软。
南阳王暗暗咬了咬牙,心里想着,为了王府的名声,为了自家孙儿的将来,今日就算再憋屈,也得忍着了,只能再寻个法子打破这僵局才好。
沈国公这会儿摆出的这副高高在上、惺惺作态的模样,任谁都能瞧出他心里那点小算盘了。
他无非就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拿捏一下南阳王,多从对方那儿讨要些好处罢了。
毕竟平日里,两家虽说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也是暗暗较着劲儿,互不相让的。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由头,沈国公自然是想好好利用一番,既能得了实际的好处,又能顺便打压一下南阳王,也好让自己扬眉吐气一回。
南阳王心里虽对沈国公的心思洞若观火,可也没办法,只能强忍着心里的不悦。
他缓缓地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满腔的憋屈都随着这口气给吐出去似的,然后才硬着头皮开口道:
“贤弟呀,你心里肯定也明白我今日特地来此的意思。这事儿闹到如今这个地步,确实是谁都没料到。”
“我也知晓,此事对你们沈家和沈公子来说,那就是一场无妄之灾,无端被卷进了这流言蜚语当中,着实是委屈了。”
说到这儿,南阳王顿了顿,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看似诚恳的神情,接着说道,
“可话说回来,到底月仪那孩子也因为这事儿受了这么多风言风语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名声被这般议论,心里头得多不好受。”
“但高低月仪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手里还掌着封地,往后在沈家好好过日子,也不会委屈了沈公子不是。咱们两家结了这门亲,往后也好相互帮衬着,那些个闲言碎语,自然也就慢慢淡去了。”
南阳王这话音还没落呢,沈国公就“啪”的一声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那茶水都被震得晃**了出来,溅到了桌面上。
只见他眉毛一竖,满脸的不悦,毫不客气地呛了南阳王一句:
“你这话说的,倒还全成了我们沈家的不是了?要不是你那好孙女,行事不知检点,做出这等有违礼教的事儿,我沈家的名声至于受损吗?我家彻儿向来洁身自好,品行端正,如今却平白无故地被扯进这烂摊子里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你倒好,还在这儿说什么嫁过来不委屈,哼!”
沈国公这一番话就像连珠炮似的,直接打断了南阳王接下来原本想好的话,噎得南阳王那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站在那儿,只觉得一阵尴尬,心里头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可面对沈国公这般咄咄逼人的架势,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只能干站在那儿,别提多窘迫了。
南阳王心里头其实对沈国公那副拿捏的姿态满是不屑,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只能拼命地压制着内心的这些情绪,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那看似平和的表情。
他缓缓开口说道:
“是是是,月仪这孩子呀,这事做得的确是有些不妥当,这我也承认,她到底还是年轻,一时糊涂了,让咱们两家都陷入了这般尴尬的境地。不过呀,这世间的事儿就是这般奇妙,有失必有得嘛,这倒也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合作的机会呀,贤弟你说是不是?”
说着这话的时候,南阳王微微挑眉,那眉毛就像两根灵动的弦,轻轻一挑间,便带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同时,他的语调也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带着一丝试探,目光紧紧地锁住沈国公,仔细观察着沈国公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试图从那上面窥探出对方内心的想法。
见沈国公只是坐在那儿,一声不吭,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南阳王心里便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等着自己继续往下说呢,看来是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几分兴趣,他暗自一喜,觉得这事儿或许还有转机。
于是,他赶忙把自己之前就已经想好的那一套说辞,不紧不慢地缓缓道来:
“贤弟呀,你也知道,如今这兵符遗失一事,那可是人尽皆知呀,虽说圣上表面上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实际上呀,心里头早就是极为不快了。”
“这事儿暗地里在朝堂之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任谁都能察觉到圣上对此事的在意呢。我梁家虽说在别的方面,不一定能有什么大用处,可咱梁家麾下的那些部下呀,那可都是忠心耿耿的,个个都是能为了梁家赴汤蹈火的好儿郎呀!”
沈国公一听这话,原本还带着几分悠然的神色瞬间就变了,他微微眯起眼睛,斜着眼睛看向南阳王。
那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仿佛是在质问南阳王,这兵符遗失的事儿怎么就人尽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