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李府深处,一片静谧祥和。
一群身着碧萝侍女手捧一匹匹精美艳丽的绸缎恭敬地立在李尚烟的房门前,她的贴身侍女怜霜在旁,细细察看这每一匹布料是否有瑕疵,临了才挥挥手示意她们进入闺房。
盈满房内的梨木鹅帐香,如轻纱般弥漫在空气中,散发着淡雅而迷人的香气。再往深处走,便是一个如瀑般的长发落腰的女子。
她轻首回头,凤眼如柳,惊为天人的娇媚。
李尚烟莲步凌波,眼光在入目不暇的花纹中流转,似乎颇为纠结。
怜霜上前为她一一介绍:
“小姐,这已经是全长安内顶好的布料了。小姐国色天姿,穿什么都如天女下凡。”
李尚烟十分受用,秀眉一弯,张扬地挑起嘴角,指了一旁胭脂红的暗金绣纹道:
“就这个吧,楚墨哥哥最喜欢我着红衣了。”
怜霜心领神会,示意其他人退下。
李尚烟素手轻拎布缕,披盖在自己身上,在铜镜前轻盈地转了一圈,红衣随着她的动作如盛开的牡丹般肆意飞舞,明艳动人。
她闭上眼睛,已然开始想象自己在晚宴上艳压群芳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时,李淳安走了进来,看着李尚烟挑选的衣料欣赏地点点头:
“不错,爹的烟儿穿什么都漂亮。”
“爹爹!”
李尚烟见到父亲来了,连忙上前去撒娇。
李淳安慈爱地轻抚她的头顶,语重心长道:
“还记得上次爹跟你说的吗?一定要让靖武王的儿子邓楚墨喜欢上你,明白了吗?”
听到邓楚墨名字,李尚烟低眼有些羞怯:
“知道了爹爹。”
他了然一笑:
“爹看得出你也是心悦他的,从前你们幼时在太学馆就相识,记住,这次宫宴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李淳安长抚自己的胡须,心中暗自盘算,自古以来一直有长幼之序,虽说邓楚墨只是次子,但他那个满腹经纶的哥哥,从前他也见过,此人文韬武略谈吐不俗,只是缺乏野心,不喜争斗,独爱乐理。
论前途,定然是将他的烟儿嫁给邓楚墨最为妥帖,他和李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万般宠爱。
送别父亲后,李尚烟继续为宫宴挑选金珠玉饰,每一件首饰都经过她的反复斟酌,还让侍女提前为她准备几个发型以供选择。
李尚烟正孤芳自赏地瞧着铜镜中自己的美貌,突然,侍女手一抖,扯疼了她的几丝头发。
“啊!”
李尚烟吃痛,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侍女吓得脸色惨白,立刻扑通一声跪下,身体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说道: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手上的冻疮发作了,这才手笨,都是奴婢不中用!”
她尚还柔和的脸陡然变化,恶狠狠地扭头,带有几分怒气和不屑:
“你的意思是,本小姐苛待你了?”
“奴婢不敢!”
侍女说话断断续续,已然被吓破了魂。
“嗯?我看你敢得很啊。”
她将一个红玛瑙耳珰提到耳上,侧着脸欣赏她自己的模样,表情恢复了云淡风轻,仿佛刚才的愤怒只是一场幻觉,她嫣然一笑:
“不中用的奴才不必留,发卖到留春坊吧。”
侍女如晴天霹雳,赶紧求饶磕头如捣蒜:
“小姐!小姐不要啊!”
怜霜一个眼神,身旁的侍女便拖着那个女子出去了。
她冷笑一声,不甚在意,反正只是一条贱命。
转眼除夕已至,日落在即,王公贵妇们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停至北阙,各家大臣们身着华服,携家眷缓缓入宫。
楼红绫为许清梳绾长发,立起通天冠。见他没有半分喜色眉头紧锁,不禁问道:
“陛下,年岁将至,正是喜庆的时候,如何愁眉不展?”
许清轻摇头,无奈道:
“每天宫宴都是这样子,瞧着那些大臣们一个个心怀鬼胎粉墨登场,这般虚情假意,这宫宴不参加也罢。”
楼红绫不禁捂嘴轻笑:
“无论如何,让群臣能瞧见陛下,也是吃下一颗定心丸。”
他点头,转眼不易觉察地瞥了一下正认真为他打理衣物的楼红绫,眼含莫名的愉悦。
嗯,今年有阿绫能陪着他,自己也不算孤身一人了。
夜幕之下,皇宫一片灯火通明,九五之尊的仪仗浩浩****,正当他快走到御花园时,一个女子的倩影落至眼前。
她身旁的侍女芸芷连忙唤声:
“小姐,有人来了。”
司马清婉这才惊然回头。
太监高声而道:
“何人在此?”
那名女子这才回过神转过身,眼见是皇帝急忙行礼:
“妾身一时没有找到宫宴所在的地方,惊扰了陛下,还望恕罪。”
许清略微点头:
“平身吧。”
她这才敢抬头,这女子容貌清丽,眉若春山含黛,恰似一弯新月,轻盈地挂在清澈眼眸之上。
她的发侧别着一枚珍珠花钿,圆润的珍珠排列成精致的花朵,色泽柔和,如清晨荷叶上的露珠,闪烁着盈盈微光,为她的面容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此时她望着许清温润如雪般俊朗的气质,不禁也有些好感,暗自思忖,陛下跟从前自己听说过的形象不一样呢……
许清盯着她看了半晌,脑海中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哪家大臣的女眷。
出于礼貌,他又不好直接询问,女子似乎看出了许清的疑惑,轻声说道:“
“右丞相司马伦,正是妾身父亲。”
许清这才恍然大悟,连带着对他父亲的器重,语气也不禁柔和了许多,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诗经》有言‘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司马清婉,正是妾身闺名。”
司马清婉的声音如她容貌一般柔顺,如春风扑面,他不禁想起闲赋府中许久的司马伦,沉思许久,忍不住问候:
“你父亲可好。”
“父亲一切都好,只是……”
她犹豫了一会,有些失落,轻轻开口:
“父亲告假不能上朝,只有妾身一人入宫,身份卑微,也不知会不会污了陛下的眼睛……”
听她如此自贬,许清连忙安慰她,沉声而道:
“司马丞相的忠心,朕不曾忘记,夜深露重,长久在此地会受了风寒,司马小姐赶快入席吧。”
“谢陛下。”
司马清婉满目流光,缓缓抬眼,望着许清不禁流露出几分羞怯,一晃眼,便留意到了他身旁的楼红绫,一开始还稍有些迟疑,移目望见她额间红痣,顿然想了起来。
“楼红绫?”
她有些惊讶地出声,楼红绫淡淡地瞧着她,低身行了个礼:
“司马小姐,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