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收尽最后一抹余晖，天空渐渐沉淀成深幽的暗蓝色。
暮汐的眼睛不错神儿地望向大帐门口，细细谛听着每一道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阿胖！”暮汐招手唤来门口值戍的亲兵：“去问问，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阿胖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不一会儿回来禀报，王爷忙于军机要事，今晚宿在百里之外的虎头岭。
军机要事？暮汐心头漫起一股苦涩，是忙着调兵遣将完成对大虞的灭国之战吗？
暮汐明白，枕塌间的温柔缱绻之外，是他生杀予夺的另一面。
他久居上位，手握生杀大权，向来说一不二。
他要灭谁的国，那个国就必不能存续，绝无半分商量的余地。
她只是他掌中金丝雀，还没有自不量力到敢出语置喙他的军情决断。
但这不意味着，她要坐以待毙。
垂目忖了忖，她吩咐道，“我要去找王爷，阿茵和阿胖随我一起去！”
阿胖闻言嘴张了张：“王爷在虎头岭排兵布阵，各路将领都在，不得命令擅自前去恐被王爷怪罪。”
“无妨，王爷倘若怪罪我一力承担，你们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强。”
外面月黑风高，阿胖哪敢让她独自前往，只得答应。
阿胖牵过了暮汐的马，这马凌萧逸起名星落，是一匹西域进贡的宝马良驹，浑身雪白，性子温和，是他送给暮汐平日里练习骑术的。
暮汐翻身上马，双腿猛夹了下马腹。
星落得了主人命令，扬起四蹄风驰电掣奔跑起来。
虎头岭是靖威军粮饷存放地，暮汐到达时，演武场四周灯火通明，兵士们正忙碌地演练战阵。
暮汐悄悄站到兵士队伍后列，虽然不想惹眼，还是被眼尖的士兵发现了，引起了周围几个兵士小声的议论。
正在队伍前方的伏机一眼便看见了暮汐，愣了下，忙快步走到凌萧逸跟前小声禀报。
一旁的姚芷晴顺着他们的视线，也看到了暮汐，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厉声道：“什么人擅闯演武场？是不是大虞细作！给我押上来！”
凌萧逸面上冷冷的没有表情，漆眸深不见底，不出声，亦不阻止。
两名兵士将暮汐带了上来。
“王爷，宁安公主擅闯营地可是奉了你的王令？”姚芷晴咬紧银牙，语声冰冷。
在营地日日缠着王爷还不够，到了虎头岭练兵还要巴巴地跟过来，是生怕全军上下不知道她是王爷的女人吗？心机深沉、不知廉耻，当真是个下贱坯子!
“那倒不曾，我亦不知公主前来找我。”凌萧逸慢条斯理地瞥了眼暮汐，面上辨不出喜怒。
“不经王爷允准，擅闯营地者，按律责一百军棍。大军出征在即，军法如山，阖军将士面前，王爷当不会徇私。”
凌萧逸不咸不淡地瞥着她，“姚将军这是在考验本王？”
“卑职不敢。只是王爷素日治军极严，今日之事若没有个说法，恐怕众将士心中不服。”
暮汐迈前一步，朗声道：“暮汐夤夜闯入营地，并非无事生非违反军纪。实是大军开拔在即，暮汐身为大乾子民，自请随军出征，为我王统一大业，尽绵薄之力。”
此言一出，众兵士发出阵阵窃笑。
先前凌萧逸为暮汐凿渠引冰湖水一事在军营传得沸沸扬扬，后又引来刺客再度震动全军。
加之阿母对暮汐不喜也不是什么秘密，兵士们对暮汐都怀有“红颜祸水”和“狐媚好惑主”的印象。
“大军还没开拔，就巴巴地跑过来，是舍不得王爷吧！”
“小娘子能尽什么绵薄之力啊！在塌上伺候好王爷，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瞧那娇滴滴的样子，还想随王爷从军？不是一天都离不开爷们儿吧！”
“这脸盘、这身段，王爷不近女色多年，这下子可有艳福了！”
姚芷晴不敢置信地冷瞥着她，蔑笑道：“这里都是久经战阵的兵士，个个身怀绝技，你跟着能做什么？只会给王爷添乱！”
暮汐不服气，一字一句道：“我虽没有武艺在身，但入营以来，也在勤学苦练，现在骑射都进益很大。不信的话，姚将军可以和我比试箭法。”
姚芷晴都气笑了，“你这废柴也敢跟我比箭？刀箭无眼，万一伤了你，岂不是我的过失？”
“我愿在王爷和众将士面前立下军令状，死生不与旁人相干！若是胜了，请王爷许我随军出征！”
身后的阿茵紧张得腿都抖了，忙上前拽拽她的衣角：“姚将军的箭术在军中是闻名的，你怎么敢和她比？”
阿胖也小声劝道：“一会儿若真的输了，王爷岂不骑虎难下，公主千万别意气用事!”
凌萧逸漆黑的冰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微澜，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宁安公主，军前无戏言，你当真要比？”
暮汐点点头，目光坚定。
“那就比吧！”他大手一挥。
演武场极其宽敞，兵士在中间场地立好箭靶，姚芷晴和暮汐在百步外站好，从兵士手中取过两把寻常铁弓。
暮汐深吸口气，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射出的羽箭正中箭靶。
在场众人都有些诧异。
暮汐平素给人的印象都是娇气柔弱的，除了做饭就是绣花，受了伤还要哭鼻子，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悄悄习得这么一手好箭术。
自幼年起，暮汐就被送到江南，曾跟着表兄弟们一道学习过箭术，她性子沉静又能吃苦，箭术竟是家中子弟中是数一数二的。
这些日子跟着凌萧逸来到靖威营中，闲来无事，常常拿着凌萧逸的灵宝弓在营帐后面的空场上练箭。
凌萧逸见她好学又颇具天赋，闲下来也指点**她，一来二去，暮汐的箭艺突飞猛进，甚至敢于和姚芷晴一决高下。
凌萧逸见她今日有些技痒，倒也不想拘着她，想让她借此机会展露下头角。
姚芷晴瞥了眼正中靶心的羽箭，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她随即勾唇冷笑，拉满弓弦一箭射出，那箭端端正正射入暮汐先前射出羽箭的箭杆之中，木质的箭杆应声被劈成两半，在箭靶上摇摇晃晃。
围观军士中响起一声喝彩，姚芷晴箭术名不虚传，当真是出神入化。
凌萧逸的漆眸始终没有离开暮汐纤细的身影，见她面色有些发白，但神情依然镇定。
第二箭姚芷晴先射。只见她利落地弯弓搭箭，一箭稳稳当当射入靶心。
她常年习武，腕力极强，一箭竟震掉了先前两支串在一起的箭。
围观兵士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夹杂着阵阵叫好声。
“姚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这箭术全军上下无人能及！”
“那小公主也不错，只是比起姚将军还是要逊色一筹。”
“这第三箭小公主想赢可难于登天喽！”
暮汐转头看了一眼凌萧逸，见他眸色深深，正看着自己，不禁弯了眼睛，抿起娇俏的嘴角，朝着他露出拨云见雾的一笑。
凌萧逸一哂，都这时候了，这小姑娘还有心思朝自己抛媚眼呢！不过那呲着小糯米牙娇笑的样子，当真该死的真好看！
待他视线再投过去，暮汐已然全神贯注地拉满弓弦，在全场上万人的瞩目中，射出第二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