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此起彼伏的声音从院墙后面高大的梧桐树密密的树叶里传进屋里,苏知鹊扶着头从**坐起,呼吸间嗅到屋子里有一股别样的气息。
“阿慈——桐月——”她虚弱地呼唤两人,桐月最先跑了进来,看到苏知鹊醒了,忙上前侍奉她洗漱穿衣。
“阿慈呢?”苏知鹊随口问道。
“阿慈去打树上的蝉儿去了,怕它们的叫声吵醒了少夫人,看样子,少夫人还是被那些小东西吵醒了。”桐月不满地抱怨着,手上的动作未停,又说道,“少夫人有个好消息,老夫人的病啊,全然好了,昨天您回来的样子正好被她看到了,待会儿您去见她,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杜萦的身体全好了?苏知鹊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得不轻。杜萦的身体既然好了,作为儿媳妇,她的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顺便也把掌家权交出去,自己心净心净。
苏知鹊深吸一口气,心里做好了打算,阿慈拿着长长的竹竿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见外面的日头已经老高,她顾不得吃些东西,便吩咐阿慈拿了账本跟自己一同前往主院。
她到主院的时候,杜萦正坐在抱厦里头打盹,春涧在她身后摇着团扇,轻轻为她送着凉风。
苏知鹊轻手轻脚走近,刚要行礼,杜萦却缓缓睁开眼。
“儿媳给母亲请安。”苏知鹊恭敬道。
杜萦细细打量她,半晌才慢悠悠开口:“你如今到底是侯府主母,像昨日那般荒唐行径,以后可不许再有了。”语气中隐隐带有警告的意味。
可她口中,为什么称呼自己为主母呢?
苏知鹊一头雾水,乖觉地垂首:“儿媳让母亲担忧了。如今母亲身子大好,家中诸事也该由母亲重新掌管,这是儿媳带来的账本。”说着示意阿慈递上去。
杜萦却没接,她抬手示意春涧停了扇风的动作,似笑非笑道:“这才几日就想撂挑子?我看你管得挺好。再说,我病了那么些日子,清闲的光景已经习惯了。这侯府啊,该你们年轻人做主啦!”
苏知鹊心中一惊,不知杜萦所指何事。她凝眉苦思,难道婆母是指七叔公要过继子嗣给侯府一事吗?她还没提出这个疑问,这时,一旁的春涧轻声说:“老夫人,国公府昨日晚间递来了帖子,咱们今日要上门吊唁吗?”
杜萦这才记起还有这档子事,遂起身道:“我极厌恶王歌那贱人,但老侯爷不再了,我们侯府与国公府到底是亲戚,如果不去露个面,倒落了口舌去。左右我身子已经大好,知鹊,我便与你同去吧!”
苏知鹊欣然应下。只是早起什么东西都还没吃,肚子里的烧灼感让她有些难受。
杜萦瞧见她眉头微蹙,转头吩咐春涧取些点心在路上吃。上了马车,苏知鹊望着小几上的点心,只觉得更饿了,杜萦不动声色地撩起车帘,装作看外面的风景,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想起早晨吃的有些过,这点心怕是吃不下了,知鹊,你吃了吧,放久了滋味就寡淡了。”
苏知鹊“哦”了一声,很快就将一碟点心吃的只剩一两块。杜萦这才放下车帘,十分感慨地说道:“我方才在医馆看到赵余成在帮李庆迎来送往,我虽不喜他的母亲,可这孩子心性并不坏,只是没遇到一个好母亲。”
听到杜萦的这番喟叹,苏知鹊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杜萦动了要把赵余成重新认回去的心思吧?她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几分紧张。
杜萦瞧在眼里,却故作疑惑地问:“怎么了,知鹊?莫不是这点心不合口味?”
苏知鹊赶忙摇头,沉凝片刻后说道:“母亲,前些时日七叔公竟敢派人在赵余成眼前将叶氏杖杀,他心中定然不悦,况且他的名字已然被从族谱中除名,此刻若贸然再将其认回,恐怕会对侯府的声誉造成不利影响。”
最重要的是,接回侯府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隐患。
杜萦轻轻挑眉,不以为然:“我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不过这孩子若是加以教导,日后说不定也是侯府的助力。”
苏知鹊咬了咬下唇,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却猛地一晃。原来是到国公府门口了。
两人下了马车,杜萦望着国公府的门楣一时有些恍惚,年少时,她和王瑶,王歌关系还算融洽,也曾憧憬过自己未来要嫁的夫君。她和王瑶一个嫁给瑞阳侯,一个嫁给五品小官后,王歌千方百计地嫁入了国公府,生的大女儿又入宫做了宠妃,此后,她在贵妇圈里总觉得压她们一头,可现在呢,她们三人,两人都过世了。
进去之后,苏知鹊跟着杜萦向灵堂走去。一路上众人目光纷纷投来,低声议论着。
“老侯夫人不是疯了吗?怎么过来了?”“一个寡妇,怎么还好意思出门呢?”
“听说侯府在旁支的子侄里挑孩子过继呢!”“谁知道是过继还是有别的用途啊!”
瑞阳侯府落魄,众人不怀好意的议论声时不时传进苏知鹊婆媳耳朵里。
杜萦眼神一冷,暗暗握住苏知鹊的手,似是在安抚她。苏知鹊心头一暖,眼眶不知不觉间就红了。
行至灵堂前,苏知鹊接过赵元瑾递过来的香,上香祭拜后,同赵元瑾说了句,“节哀!”转身便要离去。
忽然,一个身影冲过来拉住她的衣袖,泪眼朦胧地说:“大姑娘,您可来了。”竟是苏眠眠身边伺候的丫鬟柳月。
苏知鹊心中诧异,正要询问,周围气氛却陡然变得诡异起来。赵元璟示意赵康将柳月拉走,苏知鹊看出他的慌乱,转头看了杜萦一眼,“母亲……”
“你先去忙吧,我在外头的马车里等你。”杜萦淡淡道。
苏知鹊这才随着柳月离开了灵堂,来到了一个幽静的角落。她刚站稳,柳月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下。
“求大姑娘救救我家姑娘吧!”柳月哀求道,泪水涟涟。
苏知鹊微微皱眉:“发生了什么事?”她昨日前往福聚楼之前,还看到苏眠眠站在国公府门前,但方才在灵堂却未见她的身影,心中便生出了一些疑惑。
“是,是世子他……”
“柳月,老爷寻你!”赵康突然出现,打断了柳月的话。
苏知鹊心中一惊,赵康的出现显然打断了柳月即将说出的话。她目光锐利地看了赵康一眼,赵康却只是低垂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苏知鹊意识到这其中必有蹊跷,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既如此,你先去吧。”
柳月咬了咬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迫于赵康的威势,起身匆匆离去。
苏知鹊望着柳月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隐隐觉得,苏眠眠此刻的处境只怕十分不妙。
正当她沉思之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