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柳芊芊借着桌上烛火,读完了手中信件。
“小姐,这当真是裴公子的信吗?”
柳芊芊眉头一蹙,“什么?”
那丫鬟瞬间有些慌乱,解释道:“这字迹虽和从前的别无二致,可奴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裴公子在京中素有君子之名,怎么会在这个时辰约小姐相会?”
柳芊芊捏着信纸,看着其上白纸黑字的“戌时,芳菲苑”,沉思了一瞬。
她与裴砚璋相识虽只有半个月左右,却已互称知己,私下有四五封信件往来,除了谈及陆昭是如何欺辱于她,便是柳家的磋磨。
裴砚璋在信中对自己十分挂怀,好似将那些编造之言尽信无疑了。
如今借着入寺祈福的契机,好不容易能有正当的理由相会,写信约自己出去也并不意外。
柳芊芊思索了片刻,“芳菲苑是何处?”
“奴婢不知,不过……好像是在东苑。”
东苑,大多是男子的住所。
她眯了眯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戍时将至,没有那么多时间细细斟酌了。
母亲为了那薄幸生父的空口之诺在花楼苦等十余年,最后还是落了个草席裹尸的下场,此刻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送上门来,她若是再把握不住,便再没这么好的选择了。
空名与情爱她都不要,但裴家的家世,和嫡出少夫人的地位,却绝不可拱手让人。
小丫鬟踌躇道:“姑娘,我们当真要去吗?奴婢总觉得这来信之人可能并非是裴公子……”
柳芊芊把信纸一撂,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
什么君子,什么容姿,她只稍一掌眼便知道,这种故作情深的男人最为好骗。
柳芊芊眼神冰冷,将那信件一烧而尽。
她若是不为自己的前路筹谋,凭着这个外室女的出身,只会再落到穷苦没落的人家,甚至连正头娘子都没得做。
本以为那个不知好歹的宋鹤引已是最佳选择,没想到上天竟让她认识了裴砚璋,焉有再错过的道理?
丫鬟垂下头,不再言语。
柳芊芊沉声道:“替我好好梳妆打扮。这一遭即便是被人算计,也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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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陆瑶一脸焦急地跑进了孙慕玉的住所。
“玉姐姐,事情当真办妥了吗?我方才在席间怎么没见到裴公子,他莫不是赴约去了?你探听到的时辰真的无误吗?”
孙慕玉平静地斟茶,“长乐别急,此事是我最得力的心腹去办的,时辰也是戌时四刻不错,裴公子不在席上,或许只是巧合。”
陆瑶心中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去派人找找裴公子如何?”
陆彦既然和裴家串通好了,在事情没有被揭露之前,应该会派人刻意掩盖裴砚璋的行踪。
凭陆瑶,自然是查不到的。
孙慕玉顿了顿,但按照陆昭的计划,应是往另一边引导才对。
“夜色深了,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人,说不定会被谁瞧出端倪……”孙慕玉蹙了蹙眉,摆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陆瑶慌乱道:“那该如何?万一玉姐姐的人认错了,或是其余地方出了什么差池……”
孙慕玉装出有些迟疑地看向她,内心却是一片淡定,“这样如何,若是到了戌时四刻还没有裴公子的消息,你就派人去芳菲苑确认一番,也好安心。”
陆瑶向来是心思全都摆在表面上,从未在暗中给人试过绊子,此时一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当真可以吗?万一被人发现了……”
孙慕玉眸光暗了暗,轻轻摇头,“放心,此刻芳菲苑周围早就被你皇兄的人清理干净。即便有人守着,也都是延庆宫的人,纵然被发现了,也只需去贵妃娘娘那儿服个软就好了。”
陆瑶心急如焚,听她这亲皇嫂说得有几分道理,便也顾不得其他,连连点头道:“好,我听玉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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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苑内,陆昭特命人收拾好了一处偏阁,专门留给那二人享用。
彼时,她坐在主阁桌案前,窗外竹影婆娑,亮堂堂的月色在陆昭黑润润的眸子中展开一片斑驳。
榻上,听罢陆彦所谋划之事的萧煜神色冰冷,眼中盈满了陆昭从未见过的凛冽杀意。
他一是想杀陆彦,二是为自己不仅置身事外,还没有任何可以帮得上忙的机会而有些气恼。
萧煜弯唇冷笑,“这番计谋如此滴水不漏,你可别告诉本王,柳芊芊只是你从世家贵女中随便选中的替死鬼。”
陆昭笑意不及幽深的眼底,毫不迟疑道:“自然不是。”
她连孙慕玉都可以随手溺杀,柳芊芊此等无家世可依之人,和摇摇欲坠的裴家嫡子,更是不在话下。
此番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去算计,可让他们死得像孙慕芳那样轻易,根本就不够。
前世饮鸩而亡的结局,她不会算在柳芊芊与裴砚璋的头上。但被背叛、被践踏、被人踩进烂泥里耻笑,她无法忘怀,也绝不容忍。
两条随手可取的烂命,弥补不了宋鹤引被凌迟处死的剔骨之痛,也无法消解自己心中的仇恨。
她要让柳芊芊拥有想要的一切,却又在转瞬间化为泡影,在自己亲手所选的路上惨遭株连。
她要裴砚璋认清自己那张虚伪的面孔,要让他悔不当初,跪地哀求自己放过他一条生路。
“我与他二人的旧怨,一时半刻是说不清的,”陆昭眸光平静,淡淡道,“九皇叔且看着,他们如何自食恶果就好。”
西偏阁内,裴砚璋推开了房门。
屋内熏香袅袅,烛火未点,浩**的月色勾勒着轻纱帷幔后婀娜多姿的背影,他见之一顿,喉结滚了滚。
身后门被下人紧闭,传来落锁的声音。
裴砚璋这才开口:“五殿下?”
那人闻声转身,听罢“五殿下”三字眉心蹙了蹙,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红艳欲滴,在幽暗的夜色中更显我见犹怜。
他视线模糊,只觉浑身越来越热,控制不住地向前走去,有些急不可耐地掀开了帷幔。
等他看清面前人时,顿时怔在了原地。
“柳姑娘?”
他脑中一片轰鸣,目光移向床侧的铜炉。
父亲只说是要他同五殿下共处一室,怎么房中人并非五殿下,还燃上了这么浓烈的催情之物?
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春帐香暖,灯火黯淡,两人面色潮红,皆不自觉地走近了几步。
裴砚璋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靠过来的怀中人喘息微微、玉体娇软,他将柳芊芊横抱而起,步入帐中,而后便忘却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