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竟是半块残缺玉佩，断裂处用金箔细细包着。
她突然想起去岁鬼村结案时，裴惊竹腰间玉佩曾为她挡过刺客的刀锋。
窗外传来熟悉的沉水香，沈青黛将玉佩按在心口，听见墙头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月光漏过竹影，裴惊竹的声音混着夜风飘进来：“金缮之术虽好，终究不如原璧。”
钦天监送来婚期的辰时，沈青黛正在试戴累丝金凤冠。
九尾凤钗压得脖颈生疼，她却盯着镜中突然出现的绯色身影——裴惊竹不知何时站在了碧纱橱外，手中握着本该在祠堂供奉的合婚书。
“十月初七不宜嫁娶。”
他指尖点在黄历的“破”字上，官袍上的仙鹤随着动作振翅欲飞。
沈青黛从妆台暗格里抽出自己誊写的《婚仪疏》，朱砂笔圈着的正是同一日：“大人信命还是信我？”
鎏金香球突然坠地，满地乱滚的香丸里混着张字条。
裴惊竹俯身拾起时，瞥见上面熟悉的簪花小楷：“破而后立，岂非佳期？”
他忽然低笑出声，将字条塞进贴身荷包——那里装着沈青黛在书院大比时扯落的珍珠耳珰。
……
建宁二十二年谷雨，慈恩寺的紫玉兰开得正盛。
沈青黛跪在观音殿为母亲点长明灯时，忽觉烛火暗了三分。
铜磬声里飘来熟悉的旃檀香，却不是来自佛前。
“净明小师父。”
她不动声色地往功德箱投金叶子，余光瞥见青灰僧袍下露出的云纹锦靴——那是三皇子府匠人特制的暗纹。
檀木珠串突然缠上她手腕，沈青黛被拽得踉跄跌进经幡后的暗室。
净明素来清冷不染尘埃的眉眼浸在阴影里，手中佛珠勒得她腕骨生疼：“县主可知这串沉香木，是贫僧用鬼村案十三具骸骨的指骨雕的？”
窗外惊雷炸响，沈青黛摸到腰间暗藏的银针：“净明小师父既已破杀戒，何苦再犯妄语？”
妄语？”
净明低笑震得经卷簌簌，突然撕开僧袍露出心口狰狞疤痕，“那夜你中毒箭，是贫僧用血肉之躯替你挡的！”
烛火映出他锁骨处未愈的齿痕——去岁鬼村案发时她高烧呓语咬的。
“明明，是我先走进你心里的，为何你要选他？！”
沈青黛指尖银针蓄势待发："所以小师父要我还债？"
“我要你还三更天的经！”净明突然俯身，佛珠碾碎她衣襟上的茉莉花，“那年你守灵夜读《楞严经》，月光淌过你的颈......”
轰隆——
殿门被剑气劈开的瞬间，暴雨裹着血腥气涌入。
裴惊竹的湛卢剑挑飞佛珠，却见净明将沈青黛拽至窗边，僧袍下寒光乍现：“首辅大人可知，当年令堂棺椁里的合欢香......”
剑锋倏然偏转，在净明颈侧划出血线。
沈青黛趁机咬破舌尖，将毒血喷向净明眼睛，却被铁钳般的手扼住咽喉：“你以为他真信你？上元夜你与五皇子密谈的笺子，此刻就在皇帝案头！”
裴惊竹的剑尖纹丝不动：“所以师父特意模仿青黛笔迹，在《法华经》夹页伪造密信？”
他突然甩出半截烧焦的经卷，正是净明这些月抄录的笔迹比对。
惊雷撕裂夜幕，净明忽然松手大笑，任雨水冲散僧袍上的血迹：“沈青黛，你选了个比鬼村凶煞更毒的人。”
他扯断佛珠掷向裴惊竹，“来日黄泉相见，且看是谁先在地狱......”
话音未落，人已撞破窗棂坠入悬崖。沈青黛扑到窗边时，只见暴雨中的僧袍如折翼白鹤，转瞬被浊浪吞噬。
裴惊竹上前揽住她，温润的嗓音透着担忧：“没事吧？”
沈青黛摇了摇头，望着净明消失的方向意味不明。
……
三日后，沈青黛在裴府书房煮茶时，指尖仍在发抖。
裴惊竹将暖炉塞进她掌心：“净明没死。”
“什么？！”
茶匙撞翻越窑青瓷盏。
“昨夜玄甲卫在护城河捞起具泡胀的尸首，左手六指。”
裴惊竹展开密报，烛火摇曳间露出画影图形，“但净明为救你中毒箭时，我亲眼见过他双手——皆是五指。”
沈青黛盯着密报上的莲花刺青：“所以坠崖的是替身？”
“是饵。”
裴惊竹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三皇子府今晨请了位炼丹术士，说是能炼长生丹。”
窗外雨打芭蕉，沈青黛忽然想起去岁在慈恩寺，净明捧着《抱朴子》说：“最毒的丹砂，往往藏在最慈悲的佛龛下。”
更漏指向子时，裴惊竹忽然解下腰间玉佩：“明日太后千秋宴，把这个系在禁步上。”
沈青黛抚过玉佩背面新刻的星图：“危月燕冲紫微？”
“三皇子要献的玉雕玄武，眼睛镶的是荧惑石。”
裴惊竹蘸着茶汤在案上画符，“净明最擅观星，他既投靠三皇子，必会借天象......”
话音未落，暗卫急报刺破雨幕：“国师昨夜暴毙！”
两人对视间俱是寒芒——国师正是太子的人。
……
七日后新国师开坛祭天时，沈青黛站在命妇队列最前端。
高台上那人戴着青铜面具，诵经声却让她浑身血液凝固——是净明！
“荧惑守心，当以凰血祭天。”
净明手中桃木剑直指沈青黛，“平阳县主生辰八字与紫微星犯冲......”
“国师看差了。”
裴惊竹突然登上祭坛，玄色朝服掠过猩红地毯，“真正的荧惑在这里。”
他掀开三皇子进献的玉雕玄武，掌心磁石吸出两颗血红玉石。
百官哗然中，净明面具下的笑声似毒蛇吐信：“首辅大人可知，您母亲棺中的合欢香，是先帝赐给沈修仪的秘药？”
沈青黛突然踉跄扶住香案，腕间翡翠镯撞出清响——这是裴惊竹昨夜给她的暗号。
“本座昨夜观星，见文曲化煞。”
净明突然扯下面具，露出布满咒文的脸，“需首辅之血......”
寒光乍现！
沈青黛甩出禁步玉佩，正中净明手腕。
裴惊竹趁机斩断桃木剑，却见漫天黄符中炸开紫烟——正是鬼村案出现过的迷魂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