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里净身出户的条款让杨砾见识到冯芸的绝情。
他不服气,却也害怕她拿出确凿证据去学校告发他的出轨行为,若再加上家暴的名头,他的声誉可就彻底毁了。别说副教授评不上,说不定还会被开除。
被冯芸扼住咽喉,杨砾不敢轻举妄动。仅凭一己之力,他斗不过她,于是他习惯性地向母亲求助。
他把离婚的事告诉了母亲,她竟没说一句冯芸的不是,毅然决然地令他把儿媳妇哄回来。这还是在她不知道儿子出轨行径的情况下。
儿子一耳光将儿媳妇打到住院保胎,所幸是保住了,她想想都后怕。
自此,她彻底断了与儿媳妇“争宠”的念想,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地生下老杨家唯一的孙子。
她反对儿子和儿媳离婚,更不支持儿子跟儿媳争夺财产。
见母亲不站在自己这边,杨砾又把离婚的事告诉了章薇。
她劝他冷静,先摸清底牌,再找机会反制。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她认为杨砾不应坐以待毙,而应该找出冯芸的破绽,予以反击。
有了章薇出谋划策,杨砾想出了两招反杀之计:其一是婚后补贴娘家未经他的同意,其二是与谭铭之关系暧昧。
依他对冯芸的了解,即便谭铭之对她心存爱慕,她也不会予以回应,做出背叛婚姻的事情。因此,第二计的目的只是搅浑水。
只有水搅浑了,是非对错才会变得模糊。若舆论认为冯芸和谭铭之有染,那么他和章薇这点事就显得有情可原了。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的大都是写论文灵光乍现时的一些想法。最后几页里,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这些年冯芸给娘家转钱的金额和日期。
这是他知道的部分,都是她日常聊天不经意透露,或者给娘家打电话时他偷听到的。他猜想应该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但仅仅已知部分就有五十八万之多。
冯芸是家中的赚钱主力,她日常同样也拿钱打点他的母亲,所以杨砾并没有对她补贴娘家的事情发表过异议。他深知娘家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明白自己的经济实力决定了他在这个家里并无多少话语权。
章薇帮他咨询了律师朋友,冯芸补贴娘家的行为如果没有与杨砾协商,则涉嫌侵犯了他的财产权益,因为婚后的收入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尤其是像这种大额补贴,甚至有私自转移财产的嫌疑。若二人离婚,他可以主张冯芸少分夫妻共同财产。
今天冯千里无意间透露的线索,又让他隐约看到第三计的影子。
冯芸临近产期,越来越容易疲劳,晚上早早上床睡觉了。丈母娘在房间里生闷气,碗也不洗,孩子也懒得看顾了。
雨萱和千里在客厅玩耍,杨砾凑了过去。
“千里,以后可不许再给小仓鼠喂药了,听见没?”
“嗯!”千里使劲点点头。
“你读小学三年级了,是不是认识好多字?”
“那当然,课本上没有的字我也认识好多。我最喜欢翻新华字典找不认识的字,学会了新字,奶奶就奖励我好吃的……”说到他的强项,千里滔滔不绝。
“这么厉害呢!那姑父考你,你还记得姑姑的药盒上写的什么字?”
“西杨制药厂,7片,抑郁症、焦虑症……”
焦虑症?杨砾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事儿。
他回想起某次产检的时候,冯芸曾告诉医生自己可能有焦虑症。莫非她的病情已严重到了要吃药控制的程度?
他顾不上消化这些疑问,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病情严重,那么在抚养权的争夺上是不是就不占优势了?想到这里,第三计的内容越来越清晰。
他对抚养权并无执念,本来也不喜欢带孩子,他要孩子纯粹是为了圆母亲的梦。但他可以断定,冯芸对抚养权志在必得,她是舍不得孩子的,一定会为了孩子的抚养权,让渡经济利益。
想到这里,他觉得修改离婚协议的事,十拿九稳。
虽然母亲给他的命令是追回冯芸,但他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尽可能多地追回财产。
去产检的路上,杨砾心情舒畅。冯芸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想准没好事。
她猛地想起昨天藏药盒时,他疑心重重的打量——难道他知道什么了?
近两次产检,因为要向产科医生反馈服药后的情况,她每次都让他在外面等着,不想让他听到。不承想,千防万防还是出了纰漏。
这下好了,他定会拿这个大做文章。
“一会检查完了,咱们聊聊。”杨砾发话了。
“聊什么?”
“离婚协议。我觉得很不公平。”
不公平?他有什么资格觉得不公平?莫非想借离婚捞一把?脸可真大。冯芸心中唾弃道。
检查结束后,两人来到咖啡厅。
杨砾拿出一张纸,上面罗列了他的三点质疑:关于夫妻共同财产、关于她和谭铭之的关系、关于抚养权。
他有条不紊地逐条提出自己的主张,每一条都那么现实、冷酷,毫不留情。离婚越来越像一场法律程序,或许它本身就是。
当她提出让杨砾净身出户的时候,多少有些耍脾气的成分,虽然出轨的他的确罪有应得。可杨砾的反制主张却刀刀见血,什么尊严、情分,都不要了。
离婚见人品。她原以为杨砾的缺点仅限于懒惰、怕吃苦、心无大志,后来又见识了他的暴力倾向、唯母命是从、对婚姻不忠,而现在,他在她眼里俨然是一个贪财、残忍,不择手段的恶棍。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谭铭之和我只是朋友,经得起任何调查,请你不要往他身上泼脏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哼,这么护着他?那就拿出实际行动吧。”
杨砾留下那张纸,起身离去。
冯芸想起曾榕的话:“办理离婚手续是法律行为,你真正需要的是精神上的解脱。”
杨砾已将离婚当成一场官司去对待,而她还有一只脚留在情分的泥潭里。
对敌人心慈手软,便是对自己残酷。她意识到,必须在精神上将杨砾当作前夫看待。若再念及旧情,只会被他击败。
鉴于二人目前还未正式办理手续,她在心中姑且将他称为“准前夫”。
冯芸独自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像是失去了思考的力量,脑子里空空的。满屋子咖啡气味,提神却不醒脑。她急需有人来帮忙厘清思路。
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他透过落地窗看到冯芸,朝她招招手。
“路上塞车,耽误了一会儿。”谭铭之放下提包,坐在冯芸对面。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粉笔灰,袖口也沾上了些。
冯芸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
“哦,上完课后看到你的信息就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洗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纸巾擦手。
冯芸把杨砾留下的那张纸推到谭铭之面前。他读着纸上的文字,脸上逐渐浮现愠怒之色。
“真是浑蛋。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他气愤地将纸扔回桌上。
“不用担心第二条,我们之间没什么,他这是诽谤。只是把你卷进来,我很抱歉。”
冯芸话里全是过意不去,只是“我们之间没什么”的说辞令谭铭之有些失落。
“别说抱歉……我们一起想办法。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抚养权。”冯芸不假思索道。
“不用怕,妈妈在争夺抚养权上有优势,尤其是孩子很小的情况下。”
“我是担心我的病……”说到这个,她满脸愁容。
“所以你更要照顾好自己,别被他搞坏了心态。我问问黎医生,看他的病人中有没有遇到类似情形的。”他边说边给黎医生发去了信息。
“还有……他说我是‘扶哥魔’,还私下里把我给娘家寄钱的日期、金额都记下了。你说他这人心思怎么这么深?表面上什么都不说,我以为他没有意见。”
“你每次寄钱都跟他商量过吗?”
“没有,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钱是我赚的,难道我没有支配权?”
“这个不好说,夫妻共同财产的问题,我们还得咨询一下专业的律师。如果他只是对‘净身出户’不满,想争回自己的那部分财产,那还好说。就怕他是想借此敲一笔竹杠。”
“那该怎么办?”
“不能被他牵着走。现在对他最不利的,也是他最怕的,应该还是出轨的证据。你掌握了多少?”
“同居证据?我只查到了他们的住址和房间号,但那个公寓隐私保护做得很严密,不好取证。除了公寓里的住户,每天只有保洁能进房间。”
“好,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还有一件事。上次的家暴,虽然不到追究法律责任的地步,但还是可以报警做笔录的。他好像挺怕这个。”
“好,我陪你去派出所。”
离婚是什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便不走到诉讼那一步,只要涉及利益纠葛,人也会不自觉地狠下心来,露出獠牙。
笔录做完,杨砾的暴行在派出所留下了记录。
谭铭之正设法接近芳柳公寓的保洁,取得证词。
黎医生那边也反馈了有价值的信息。据他了解,焦虑症是否影响抚养权,依程度而定,还要综合考虑多方面的因素。冯芸的情况不错,恢复得很快。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给她重新评估病情,但是专业的法律问题,还是咨询离婚律师更为稳妥。
一切行动计划都在有序推进中。
见招拆招,各个击破,冯芸在谭铭之的帮助下,打响了自卫反击战。
离婚冷静期里,唯有头脑是冷静的。即将分道扬镳的夫妻,怀着对彼此的怨恨,围绕抚养权和财产展开争夺。战事已进入白热化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