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有余

第52章 流感,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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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夜,大雪纷飞。冯芸一手抱着宇晨,一手拉着雨萱,走在无人的大街上。

女儿的小手冰凉,她脱下外套给她穿上。儿子也开始打喷嚏,她又脱下毛衣将他裹住。

彻骨寒意,轻而易举地穿透单薄的衣衫,侵入毛孔。

她承受不住低温的侵袭,冻得不住发抖。

冷风化作密密麻麻的针刺,扎进头皮。强烈的疼痛凝固了求生欲,她迈不开腿,只想就地倒下。若不是为了将两个孩子带到温暖的地方,她一步也不愿继续前行。

认命死去,好过忍痛求生。她的想法变得消极起来。

她忘记了为何要在恶劣的天气里,带着一儿一女冒雪而行。但毫无疑问,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如果自己冻死在半路,两个孩子怎么办?更可怕的是他们比她先冻死。

痛感从头部蔓延至周身,她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生命力也随着失去的体温,悄悄从身体中溜走。

恍惚间,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她的额头。她仿佛受到电击一般,身体猛地抽搐一下,醒了过来。

“小芸,不舒服吗?”婆婆的脸浮现在眼前。

“额头这么烫?”她用手探了探。

“先别管我......雨萱和宇晨回来了吗?他们没事吧?”冯芸迷迷糊糊地问道。

“回来?两个孩子一直在家啊,你是做梦了,还是说胡话?”刘采凤关切道,“量个体温吧,你烧得厉害。”

“哔”,数字39.8在红色液晶屏的衬托下格外显眼,不遗余力地提示着事态的严重性。

“怕是要输液吧?”刘采凤心里嘀咕。她想送冯芸去医院,可家里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根本脱不开身。于是她翻箱倒柜找来几包感冒冲剂,拿到冯芸床前,先喂她服下。

“冷......”冯芸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仍不觉得暖和,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寒战。

刘采凤又找出一条被子给她捂上:“多盖点,发发汗,妈去给你熬碗姜汤。”

冯芸昏睡过去,眼前的场景从房间变回冰天雪地。这次,她独自一人艰难前行。厚重的棉衣棉裤压得她喘不过气,身上依然寒意彻骨,肌肉里阵阵刺痛,每迈出一步,都要拼尽全力。

前方的灯光越来越微弱,耳畔又响起婆婆的声音。

“来,趁热把姜汤喝了。”

刘采凤将冯芸扶起,端起碗送到她嘴边。突然,客厅传来宇晨的啼哭声。

冯芸无力地睁开双眼,对婆婆说:“不用管我了......您去照顾孩子们吧。我可能是染上流感了......别再传染给你们。”

刘采凤只好放下姜汤,先去安抚孙子。

冯芸强撑着起来,在抽屉里找出一只口罩给自己带上,又拿起测温枪在额前一探——40.2°C。明明昨晚睡前还没什么症状,短短七八个小时体温急剧升高,几乎可以肯定是流感了。

她拿出手机,网购了流感特效药,然后缩回被子,静静等待。

困乏将她拉回冰冷的梦境。几只黑影向她步步逼近,它们伸出长长的手勒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口鼻。她感到呼吸不畅,几欲窒息。挣扎间,她跌入无边的黑暗。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移动,耳边回**着急促的对话声,虽听不清说话的内容,但是她能感受到说话者语气中强烈的不安。

一缕微光划破黑暗,指引她向前走。寒冷逐渐退散,她的步履变得轻快。雨萱和宇晨不知去向,但她心中有一股信念:只要向有光的地方奔跑,就一定能与他们重逢。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来自手背的针刺感惊醒。眼皮太沉,她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刺眼的白光迫使她再次闭上双眼。空气中弥漫着来苏水的气味,这种气味在她脑中仍有新鲜的记忆,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到过这种气味。

她听见男女交谈的声音。

“刚才是睁眼了吗?我扎针的时候。”女人问。

“对,我也看见了。”男人的声音像谭铭之。

“好的,我去叫医生过来。”

冯芸努力睁开眼,看见谭铭之站在身侧。白色的KN95口罩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集中在镜片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

“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终于…….醒了……?冯芸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病**。

这里是医院吗?谁送我来的?

输液袋高挂在吊杆上,连着她左手的手背,**一滴一滴往下落,流入血管。几根线连接着她的身体和身边的监护仪。

鼻梁和口周传来压迫感,她意识到自己正戴着氧气罩。

这么严重吗?她纳闷。

医生风风火火走进来。他先是看看仪器上的数值,又观察了她的状态,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确认她意识已恢复清醒。

“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谭铭之问。

“暂时脱险了,继续观察。”

“好,好,这次真的太感谢医生您了…….”

不等谭铭之道完谢,走廊里传来紧急呼救声,医生匆匆告辞。

看谭铭之惊魂甫定的样子,冯芸虚弱地问:“我的情况很严重吗?”

“送来的时候是,现在好多了。”谭铭之疲惫的双眼中带着复杂的笑意,似在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几个小时前,他刚准备睡觉,突然接到冯芸婆婆的求救电话。当他赶到冯芸家时,只见躺在**的她面色潮红,浑身滚烫,几乎失去了意识。刘采凤抱着宇晨,远远望着冯芸,急得直掉眼泪。

“您别着急,我这就送她去医院。”他将奄奄一息的冯芸一把抱起。

刘采凤立刻跑去给他开门:“路上注意安全啊,有啥情况给我打电话。”

“好。您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孩子。”

谭铭之载着冯芸,飞车赶往最近的三甲医院。

“血氧降到90,叫你的名字也没有反应。你知道当时我多害怕吗?”谭铭之心疼道,“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睡前微信聊天时,你提都不提一句。”

“当时感觉不太明显……”

“是你太迟钝,不重视身体发出的讯号。刘阿姨说你三天前就有感冒症状,还不肯吃药。”谭铭之眉头一蹙。

“我以为是面试时受了点风寒,咳咳……所以没怎么在意,谁料到病情发展这么快。”

伴随着咳嗽,冯芸感到胸部一阵钻心的疼痛,肋骨快要散架了一般。她努力想忍住,却咳得更厉害。

谭铭之把她扶起,将病床调到半卧的位置。

他拍了拍冯芸的后背,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她吐出一大团浓痰。随后,她觉得呼吸畅快了许多。

咳嗽耗尽了本就不多的体力,她又无力地躺下,闭目养神。

手机响了,是刘采凤打来电话。谭铭之替冯芸接起。他告诉她,冯芸已经醒了,情况正在好转中,让她别担心。

“问问两个孩子还好吗?”冯芸迫不及待地提醒,“我妈有没有症状?让她和雨萱……吃药预防……房间也要消毒……”

她太虚弱,以至于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谭铭之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摇了摇头。挂断电话后,他忍不住责怪道:“你看你,都这样了还有操不完的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静候康复。”

“我是怕他们被传染,你也是。”

“放心吧,你想到的事项我都嘱咐过他们了。至于我,你也别担心。我打过疫苗,也吃药预防了。”

冯芸在医院住了五天,体温才恢复正常。从医嘱用药记录和护士的陈述中,她才逐渐对自己病情的凶险程度有了认识。

送到医院时,她正处于严重脱水的状态,血氧浓度降到危险水平,CT结果显示病情已发展到肺炎阶段。

护士说,比她早一些进抢救室的那个女人,因病情急剧恶化而抢救无效,已经撒手人寰了,留下一双儿女。那女人,恰与她同岁。

冯芸闻言唏嘘不已。联想到自己的情形,她略感后怕。如果婆婆没有当机立断地给谭铭之打去电话,抑或他恰巧错过了这通紧急电话,自己的这一生也许就此匆匆结束了。

说是“死里逃生”,一点儿也不过分。

出院时,医生叮嘱她还要继续吃药养身体,得知她家中有老人和孩子,又特别嘱咐注意隔离。

谭铭之提议冯芸住到他家去,以方便照顾,静养一周后再回家。

“我婆婆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哪里忙得过来?”

“你回家的话,她还得照顾你,给老人家省省力吧。”

“谁说我需要照顾?我没事了,给她搭把手不成问题。”

“谁说你没事了?医生的话当耳旁风吗?”谭铭之生气道,“一周后拍片复查了才知道有事没事。”

见冯芸不说话,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放心吧,我可以两头跑。杨砾前天也回了燕京,刘阿姨已经喊他回去帮忙了。”

“哦。还有他,我怎么忘了这一点。”冯芸喃喃道。

她习惯了杨砾的缺席,离婚前是这样,离婚后仍是这样,以至于遇到任何困难,哪怕性命攸关,也从不会想到让他出一份力。

冯芸听从了谭铭之的建议,住到他家,开始了为期一周的“疗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