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停尸间里,黑水在地上淌成一片。
吴老瘸子站在我身旁,蓑衣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露出一股淡淡的腥臭。
他收回赶尸鞭,铜铃叮当作响,声音在空****的房间里回**着。
“走吧,赶快离开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我愣了片刻,手腕上的朱砂符印还烫得发疼,颈侧的傩纹像是活物般蠕动,冰凉黏腻的感觉让我头皮发麻。
阿木站在我身后,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可我摆摆手,低声道:“别问,跟上就是。”
他咬咬牙,紧跟在我身后。
出了殡仪馆,雨幕浓得像堵墙,只剩雨水砸在地上的闷响。
吴老瘸子走得不快,可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在避开什么。
我忍不住开口:“昨晚……你是怎么跑的?”
他头也没回,拐杖杵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昨晚那东西一出来,我就知道不对。陈总变太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那傩面……”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忌惮,“那不是人能弄出来的玩意儿。我趁着他们打得热闹,溜了。”
我皱眉,脑子里闪过昨晚的画面——陈总化作太岁,肉须狂舞,傩面狰狞,还有那个诡异的和尚。
我试探着问:“那咱们身上的傩咒,也是那时候中的?”
吴老瘸子停下脚步,转过身,右脸上的蜈蚣疤在雨水下泛着暗红。
他盯着我,浑浊的眼珠像是能看穿我的骨头:“你以为昨晚你站那儿看戏,就没事了?哼,那东西可不挑人,离得近的,全都跑不掉。我跑得早,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撩起袖子,露出瘦得像枯枝的小臂,上面赫然有一块和我颈侧一模一样的傩纹,黑得像墨,隐隐在皮肤下流动。
我心头一沉,低声问:“这玩意儿……跟那个和尚有关系?”
吴老瘸子脸色一变,拐杖狠狠杵了一下地面,溅起的泥水差点糊我一脸。
“别提他!”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东西比太岁邪门多了,不是你我能惹的。”
他顿了顿,像是强压住什么情绪,低声道:“我劝你少打听,知道多了,死得更快。”
我叹了口气,脑子里却忍不住回想那和尚的模样——破烂僧袍,黑亮佛珠,眼睛空洞得像两个黑洞。
我曾在书里见过类似的记载,说是“傩瘟僧”,专以血祭养邪祟,可那都是传说,谁信啊?
可现在,我脖子上的傩纹和吴瘸子的话,让我不得不信几分。
阿木突然插了一句:“师父,这傩咒……能解吗?”
吴老瘸子冷笑一声:“解?解不了的只能等死。不过……”
他眯起眼,看向远处被雨幕笼罩的方向:“龙腾苑里头,或许有答案。”
“今晚,和我去龙腾苑。”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一瘸一拐地朝远处走去。
我愣了一下,手腕上的朱砂符印烫得像烙铁,颈侧的傩纹冰凉黏腻,像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我咬紧牙,问:“为何不现在去?”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右脸上的蜈蚣疤在雨水下泛着暗红:“白天进去是找死。那东西晚上才出来,咱们得摸清楚它是什么。”
他用浑浊的眼珠盯着我,“你脖子上的傩咒,最多三天就钻进心口。到时候,你连喊疼的机会都没。”
我心头一沉,试探着问:“你是说,龙腾苑里有解咒的办法?”
吴老瘸子冷笑一声:“解不解得了我不知道,但那地方是源头。陈家人三代血祭,养出来的东西就在那儿。”
他眯起眼,看向远处被雨幕笼罩的龙腾苑小区,“不去,咱们就等死。”
我攥紧拳头,想反驳,可颈侧的傩纹突然一跳,像针扎进肉里,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阿木站在我身后,脸色苍白,低声道:“师父,我跟你们去。”
我点了点头,叹息的看着他:“那是自然,你以为,你没中傩咒吗?”
此言一出,阿木脸色惨白,却是一言不发。
我和吴瘸子都中了傩咒,他自然也中了,只是道行浅,自己感觉不到。
“先回去。”我脸色阴沉说道。
阿木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和我回去了。
当天晚上,雨依然没有停。
雨点砸在地面,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的味道。
我紧了紧身上的雨衣,回头看了一眼阿木,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哆嗦,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在雨雾中晃得像个幽魂。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别怕,跟紧我,吴瘸子就在前面等着。”
阿木点点头,可眼神里那股不安怎么也藏不住。
我也不怪他——龙腾苑这地方实在是太邪门了。
昨天还是本地的高档小区,已经交付业主了。
可今天再来,这里遍布了铁丝网,铁网上挂满了黄色的封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危险勿入”。
字迹像是用血涂上去的,雨水一冲,红色的痕迹顺着铁网淌下来,像在哭泣。
整个小区空无一人,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才短短一天,气氛就变得像另一个世界。
我们踩着泥泞的路,朝约好的地方走。
远处,吴瘸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一栋破楼的阴影里。
这栋楼是小区外的店铺,可后门却可以直通小区。
他拄着那根缺了半截的拐杖,佝偻着背,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淌下来,像条条小蛇爬过他满是皱纹的脸。
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来得正好,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了。”
“废话少说。”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说这里有东西要给我们看,到底是什么?”
吴瘸子没答,只是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示意我们跟上。
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楼道,黑暗像张嘴把他吞了进去。
我和阿木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手电筒的光扫过墙壁,上面满是剥落的漆皮和黑红色的污渍,有些地方像是被爪子挠过,留下深深的刻痕。
楼道里回**着水滴落地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有人在暗处数着我们的脚步。
上了三楼,吴瘸子停在一扇半开的门前,门上贴着一张封条,已经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字迹模糊不清。
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一推,门吱吱作响地开了,露出一片漆黑的房间。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铁棍,跟阿木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里冷得像冰窖,空气里飘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像血腥混着霉味。
手电光扫过,照出一地散乱的家具——翻倒的沙发、碎裂的茶几,还有墙角一滩干涸的黑渍,像是什么东西死在那儿留下的痕迹。
吴瘸子站在窗边,盯着外面被雨幕遮住的铁网,低声说:“你们看那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铁网上的封条在风中微微晃动,昏黄的颜色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可就在这时,我眼角瞥到一道影子从窗外闪过,快得像一阵风。
我猛地转头,手电光照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雨水砸在玻璃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
“这是什么东西?”
阿木的声音抖得厉害,手电筒的光乱晃,像在找那道影子的下落。
吴瘸子接着说:“封条是今天早上贴的,我亲眼看着他们贴完就走了。整个小区里的人,全都撤出来了。可你们听。”
他顿了顿,我们屏住呼吸,周围除了雨声,竟还有一种低低的、像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声,从楼下传来,断断续续,像在哭,又像在笑。
我头皮一炸,抓着桃木剑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下去看看?”吴瘸子眯着眼,语气里带着点挑衅。
我咬了咬牙,点点头。阿木明显不想动,可我瞪了他一眼,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我们沿着楼梯往下走,那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等着我们。
到了二楼,声音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像指甲在墙上划过。
我猛地把手电光扫过去,墙上多了一道新鲜的抓痕,长长的,深得能看见底下的水泥。
“谁在那儿!”
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的楼道里回**,却没人应。
吴瘸子却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别喊了,它听不懂人话。”
“它?”
我瞪着他,心跳快得像擂鼓:“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依旧没回答,只是用拐杖指了指一楼的方向。
我顺着看去,手电光照出一片模糊的影子,蹲在楼梯口,像个人,又不像。
那东西慢慢抬起头,两点绿光从它脸上亮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我喉咙一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不是人。
阿木惊叫一声,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乱滚,照出那东西的全貌:一张干瘪的脸,眼窝深陷,嘴里露出尖利的牙,身上裹着破烂的衣服,像被撕烂的裹尸布。
它慢慢站起来,身子歪歪斜斜,像关节都被扭断了,却快得像一阵风,朝我们扑过来。
“跑!”
我一把拽起阿木,转身就往楼上冲。
身后那东西的指甲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像在追魂。
吴瘸子却没动,他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跑不掉的,这地方已经被它占了!”
我顾不上骂他,拉着阿木冲进三楼的房间,砰地关上门,用铁棍死死顶住。
那东西撞在门上,力道大得门板都颤了,外面传来一阵低吼,像野兽,又像人在哭。
我靠着门喘气,心跳快得要炸开,脑子里全是那张干瘪的脸和绿幽幽的眼睛。
“吴瘸子疯了!”阿木缩在墙角,声音都在抖:“那是什么东西?”
我没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门外,那东西还在撞门,一下又一下,像永不疲倦。
我咬紧牙,握着铁棍的手满是冷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得活下去。
门外的撞击声一下比一下重,像鼓点敲在我的心口上。
门板吱吱作响,木屑从缝隙里扑簌簌掉下来,铁棍顶得我手腕发麻。
我咬紧牙,回头看了一眼阿木,他缩在墙角,脸色白得像张纸,手抖得连手电筒都拿不稳。光柱乱晃,照得房间里影影绰绰,像有无数双手在墙上爬。
“师父……它、它进不来吧?”
阿木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着哭腔。
我没答,喉咙干得像吞了沙子。
门外那东西低吼着,指甲刮过门板,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像在磨刀。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吴瘸子的话还在耳边回**——“这地方已经被它占了”。
他妈的,他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跑,还站在那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