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穗独自在私库里待了一会儿,将心底最后一点情绪平复完。
她刚起身的瞬间。
架台侧上的绳子忽然断裂,一柄宝剑掉落在地,发出的动静引得姜岁穗停步。
娘亲不只是给她留了金银首饰,还有古董字画。
宝剑也在其中。
姜岁穗是女子,以前常受父兄打骂叱责,导致她反感一切与武力有关的东西。
她不爱宝剑。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姜岁穗心里想念娘亲,宝剑掉落,她捡起带回屋内。
晚上。
贴身丫鬟伺候她洗漱休息。
“我累了,今日早些把灯吹了。”姜岁穗揉了揉睁不开的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躺上休息。
周围安静。
直至半夜,刻骨的灼热感从四面八方卷来,姜岁穗对火是怕到骨子里。
她意识刚恢复,眼睛还未睁开,眼前一片橘红热光。
火!
火来了。
有一瞬间,姜岁穗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啪嗒!
家具倒塌,窗户外一道人影闪过。
她蓦地惊醒,反手握住床头的宝剑,对着那人呵斥:“谁在那里!”
呵斥完。
姜岁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前世饿了几天几夜还虚弱,想到什么,她试图跑下床。
噗通一声,只剩她滚落在地的狼狈声。
大火将周围烧去一半,她醒得太晚,也无力逃跑,姜岁穗的视线被火海覆盖。
人肉烧焦的异味与死时受的剧痛幻觉。
在姜岁穗眼前重复出现。
在极致的恐惧下,她发不出声音,更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全身连带牙齿都在发抖。
今夜有风,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郡公府。
顾洲刚从青楼喝完酒出来。
那条路,他走了十几年,今夜本该与往常一样的回家。
走到半路,他耳边忽然想起母亲与妹妹白天念叨的人。
“你不是喜欢漂亮的美人吗?
姜家嫡女姿容宛如天仙,你见了,保准再也看不下其他人。”
“娘,你别说了。
姜妹妹不仅仅人长得好看,还有手段,像哥哥这样的纨绔子弟,啧,是压不住的。”
顾洲不知怎么回事,脚尖一转,就转到了郡公府旁边的街巷,也看见了墙另一头的火光。
他摇摇头,道:“这么大的火,郡公府竟然没一个人叫。”
大户人家阴私事多。
他一个过路人,没必要去惹一身腥骚,到时候去都去不掉。
顾洲如此想着,渐渐走远。
然而。
哪怕是现在,隔壁也安静如鸡。
他停下转身大步走回,再纵身一跃,墙上瓦灰衣袂未沾,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老子倒要看看她有多漂亮!”
火势太大。
就连顾洲进去也花了好一番功夫。
大火中没有美人,只有一个抱着宝剑晕倒的小可怜,满脸灰尘,像只小老鼠。
那把宝剑,对她来说应该很重要。
“走水了!”
“快来人啊,六小姐还没出来!”
院子终于吵起来了。
姜岁穗认命了。
也许让她重生,本就是老天爷不慎犯得错误,现在老天修正了错误。
死于火海,是她的命中归宿。
姜岁穗认了。
可是……为什么?
“喂,醒醒!”
姜岁穗眼前黑影重重,有谁在拍打她的脸,不等她看清,视线一暗,她再次昏过去。
次日。
姜岁穗醒来时,时间已是正午。
她第一反应找宝剑,剑还在她怀中,没什么大损伤。
丫鬟见姜岁穗醒来,跑出去叫人,没一会儿,姜家人都来看她了。
所有人都在关心她。
姜岁穗一眼扫过这群人,眼底只有冷意,一概不给予回应。
姜清风皱眉:“你这是对兄长,对母亲的态度?要不是大家悉心照顾你,昨晚你就呛烟死掉了。”
“那还真是感谢各位。”
姜岁穗嘲讽:“难怪昨晚大火没有下人呼叫,原来我们郡公府已经穷到连下人都用不起。
不知昨晚到现在,是哪位好亲人在贴身照顾我?
怎么我一醒来没看到她呢?”
伺候人的时,当然是丫鬟奴婢来做。
就像主人亲自下厨,其实是动动嘴吩咐人如何去做,而不是手把手去拿菜叶子下油锅。
姜清风口中的照顾,也是这个意思。
姜岁穗的嘲讽,惹得姜清风脸色阴沉。
他重声呵斥:“早知道你醒来要和我们呛声,昨晚就不该救你!”
姜岁穗嗓子痛,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听到这里。
她也冷下脸,道:“正好父亲母亲都在,请为我报官,昨晚有人故意纵火,是我亲眼所见。”
“胡闹!”姜宁睿黑着脸:“我郡公府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宵小轻易进入!”
姜岁穗轻笑,眼底全是讥讽:“谁说纵火的是外人。”
姜宁睿眉心微沉,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四哥,你怎么一直看我贴身丫鬟,是她没帮你找到想要的东西吗?”
姜岁穗冷不丁点他名。
姜奕然身体一僵,被姜岁穗的话震惊到。
他一脸伤心地看着姜岁穗,道:
“小六,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怀疑最亲的人,我是你四哥,还能害你?”
林若晴帮忙解释:
“母亲查了一晚上,是隔壁倒夜壶的丫鬟提灯时,不小心落在草垛里。
昨晚风大,火就是从那里开始烧起,妹妹别生气,母亲已经将丫鬟处死了。”
姜宁睿压抑着怒火:“姜岁穗,你在发什么疯。”
他又道:
“念在你刚从火中逃生,这次口出无状,我就不罚你了,下次再乱说,自己去跪祠堂!”
院子起火,守夜下人无动于衷。
她要指认。
姜家人不等她说理由,直接下定论,说她是诬陷,还要罚她……
瞧,多熟悉的套路。
不管是林若晴偷人,还是姜奕然纵火,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始至终相互包庇。
只有她,才是外人。
“既然郡公爷不愿主持公道,那我只能再上大理寺报官。
姜奕然欠下我一笔巨款,这本账本可以作为物证。
昨夜我醒来时,亲眼看见姜奕然从窗户前经过。
上回姜奕然也是从翻窗进来,偷拿我私库的钥匙。
两者的背影,一模一样,我绝不可能认错!”
姜岁穗拿出怀中贴身存放的账本。
她只是担心账本被偷,谁能想到,还有作证的用途。
姜家人神情各异。
房间一时安静至极,只有姜奕然惊慌的脸。
姜宁睿不忍:“岁穗……”
姜岁穗闭上眼,不看不听。
她告诫过自己多次,也无数次让自己不要被他们牵动情绪。
当真相不打自招,暴露在眼前时。
姜岁穗才发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还是会痛,她想,可能要等血流尽,自己才能真正失去感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