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霄似乎大大松了口气，仿佛终于有人理解了他的难处，脸上的讨好之色更浓，甚至带上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急切：
“杨大人，你这可真是误会了！‘上路’自然是送你回京城啊！这鬼地方，风沙大，吃得糙，连个像样的歌舞班子都没有，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向往，
“京城多好！灯红酒绿，繁花似锦……杨大人，你此番回京，可得在朝堂上替我美言几句啊！”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凑得更近，脸上露出一种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狎昵笑容，压低了声音：
“对了！方才听杨大人提起那万花楼的丘娥姑娘，啧啧，那身段，那嗓子……杨大人果然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眼光毒辣！小弟我……咳，本将我在边关，可是心痒难耐啊！
若是杨大人肯帮衬一二，让小弟我早日脱了这身苦役，回到京城……”
他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到时候，丘娥姑娘……不！比丘娥更好的，只要杨大人开口，小弟我定有厚报！”
这番**裸的、只知风月享乐的市侩嘴脸，彻底坐实了杨林心中的判断。
眼前这位陈将军，哪里还有半分将门虎子的影子？
分明就是个被京城的脂粉香浸透了骨头、只知寻欢作乐的纨绔废物！
连求人办事都如此上不得台面，只拿女人说事。
杨林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浮起一丝矜持而得意的笑容，他微微颔首，双手甚至下意识地朝京城方向拱了拱，语气也变得官腔十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宏：
“陈将军少年心性，思念京华繁华，也是人之常情。将军放心！”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在给予对方一个天大的承诺，
“杨某此番回京，定当在摄政王驾前，在诸位阁老面前，竭力陈情！将军此番克复秋谷，为国守土，此等功劳，岂能埋没于这苦寒边陲？想来以将军之才，重返中枢，指日可待！”
他顿了顿，看着陈霄眼中骤然亮起的、毫不掩饰的狂喜光芒，心中鄙夷到了极点，面上却是一派诚挚：
“至于那丘娥姑娘……呵呵，将军有心了。
这些，不过是些微末小事，待将军回京，自有大把好风光等着将军呢！”
“当真？！”
陈霄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抓住杨林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杨林微微皱眉，
“杨大人，你……你可真是我的恩人！”
随即，他脸上的狂喜又迅速被一种患得患失的焦虑取代，眉头拧成疙瘩，声音也低了下去，
“杨大人，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光凭你一张嘴去说，我这回京之事，怕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我爹……他这一去，生死难料，我在这边关，实在是度日如年啊！”
他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指着大堂外：
“你看！你看这秋谷城！这可是我花了大力气，死了不少兄弟才打下来的！
这难道不是实打实的功劳？
杨大人，你……你帮我呈报上去！
就说是你督战有方，我陈霄……我陈霄在杨大人运筹帷幄之下，浴血奋战，终克顽敌！
这份功劳，足够换我回京了吧？”
杨林心中一动，收复秋谷城？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这草包二世祖，手下倒还有些能打的兵卒？
他暗自盘算着这份功劳的分量。
陈霄似乎嫌筹码不够，更加急切地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急于表功的冲动：
“还有！这戍边军……虽然此番大战下来，死伤惨重，十亭去了六七亭，剩下的人马也不多了，但……但战力还在！
只要杨大人肯帮我说话，让我回京！
我……我还能接着打！
把戍边军丢的那几座城，一座一座都替朝廷夺回来！
功劳都算在杨大人你头上！如何？”
“死伤惨重？十亭去了六七亭？！”
杨林心头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这突如其来的、关乎戍边军核心机密的消息，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竭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那份狂喜和贪婪泄露出来，但眼底深处那骤然亮起的精光，却如同饿狼发现了猎物。
他强迫自己迅速低下头，借着整理衣袍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滔天巨浪。
陈霄的无能纨绔形象在他心中瞬间被无限放大！
竟如此轻易地将这等生死攸关的军情泄露出来！
看来这秋谷城之战，戍边军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
陈更年留下的这支精锐，竟已被他这草包儿子折腾得元气大伤！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再抬起头时，杨林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矜持，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将军着想”的忧虑：
“将军此言……唉，将士折损，实乃朝廷之痛，将军切莫过于自责。
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
“将军既有此心，又有克复秋谷之功在前，杨某岂敢不尽心竭力？将军放心，杨某定将将军的功劳、心意，还有……边军的实情，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禀明摄政王与朝廷诸公！定要为将军争一个光明前程！”
他拱了拱手，语气斩钉截铁：
“事不宜迟！杨某这就去准备，明日一早便起程回京！将军静候佳音便是！”
“好！好！太好了！”
陈霄激动得满脸放光，连声叫好，亲自将杨林送到府衙门口，那殷勤备至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即将脱离苦海的纨绔子弟。
暮色沉沉，为苍茫的秋谷城披上了一层灰暗的薄纱。
杨林带着几名亲随，骑着快马，蹄声嘚嘚，冲出了城门洞。
他最后一次回头望去，只见陈霄站在府衙那高高的台阶上，正用力地朝他挥手告别，脸上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仿佛捡到了天大便宜的兴奋笑容。
杨林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猛地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朝着京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劲风扑面，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心中那团狂喜的火焰。
戍边军元气大伤！
十亭去了六七亭！
陈霄是个只知风月、急于脱身的草包！
陈更年生死未卜！
秋谷城……这份收复失地的功劳，更是唾手可得！
这些惊天的情报，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兴奋得几乎要仰天长啸。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摄政王听闻奏报时那赞许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加官进爵、权势熏天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