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霄?
一个可笑的棋子罢了!
陈家?
注定要在这乱世中灰飞烟灭的破落户!
快马加鞭,卷起一路烟尘,杨林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南方官道的尽头,带着满心的算计和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得意。
府衙门前,陈霄脸上那夸张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负手而立,眼神幽深,望着杨林消失的方向,如同寒潭深水,不起半点波澜。
“将军。”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副将韩闯不知何时已悄然侍立一旁。
他望向杨林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和忧虑,“此人……当真放虎归山?他若将我军伤亡惨重的消息……”
“虎?”
陈霄嘴角微微一扯,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也配?”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城内。
暮色四合,军营方向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篝火,隐约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整齐、有力,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锐气。
哪里有一丝一毫伤亡惨重的颓靡?
“饵已经撒下去了,”陈霄的声音平静无波。
“此番布置应该可以撑一阵子了。”
他不再看远方,抬步向府衙内走去。
韩闯默默地跟上。
府衙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渐浓的夜色。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空寂的庭院中回**,
最终归于沉寂。
陈霄仰靠在书房长椅之上看着面色紧张的韩闯不由得失笑。
“别绷着了,”指了指客椅,“想问就问。”
周身再无他人,韩闯讪讪地坐了下来:“将军,这杨林回去是不是帮你传递消息去了?”
陈霄眼神一亮:“继续说。”
“你这纨绔之名到了朝堂之上定然会被笑话死的,说不得有心人还会借你这个纨绔之手彻底铲除戍边军,”
韩闯嘴上说着,眉头却是直跳。
自从跟了陈霄之后,他发现他看待问题的角度越来越刁钻。
有些时候甚至想到的东西都会把自己吓一跳。
尤其是刚刚听到了陈霄与杨林的对话,这种怪异的感觉更是如此。
谁把陈霄当纨绔,当傻子。
那才是真傻子!
将军刚刚暴露出的纨绔性子一定是示敌以弱的计策,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
这样才不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一个纨绔二代,率领一帮子戍边军铁了心要赚取军功回京城玩耍。
嗯。
这他妈真绝了。
想起杨林临走时那一脸的得意,看来将军的策略已经成功。
韩闯想到此处不由的面色一喜继续开口:“到时候朝堂之上可能会放松对戍边军的关注,”
“甚至还会专门让你来率领戍边军去收回丢失的城池。”
看着韩闯分析的头头是道,陈霄不由的点了点头。
心中对这位流民首领有了更深的认识。
要知道。
人才难得,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能够带着几十个过命兄弟讨生活的狠角色,还如此年轻。
最重要的是可塑性。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韩闯已经隐隐成了陈霄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信的人,唯一真实的人。
便宜爹也不行,虽然与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
可是这位寒刀老九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赞许的看着韩闯,陈霄开口:
“不错,此举实则为三项目的,”
“其一是强调自己收复秋谷城的战功。
其二,暗示愿意用军权交换回京机会。
其三,故意泄露戍边军伤亡惨重的假情报。
而杨林能够成为此次被指定的下旨之人,应该会立即意识到这些情报的价值,同时更加确信我的无能。”
陈霄说道此处不由得看向韩闯:“如果你一直将戍边军、甚至陈氏当做眼中钉,你知道了此番消息,你如何做?”
韩闯挠了挠头,看着陈霄鼓励的目光不由地定下心神,顺着话语继续说道:
“既然强调了战功,那便是为了你前些时候说的,给皇太后一把可以保住大将军的刀,”
说道此处韩闯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陈霄,见他满面春风不由得心下一定。
他的眼睛越说越亮,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种窥破天机的兴奋:
“用军权交换回京的机会,说明你陈霄,根本没把这支戍边军看作你陈家的根基!
你只当它是回京城的垫脚石!
这消息要是传到京城那些大佬耳朵里……”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他们怕不是要笑掉大牙!陈更年苦心经营多年的铁军,在他儿子眼里,就值个回京享乐的门票?”
陈霄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椅臂,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为韩闯的话打着节拍。
韩闯受到鼓励,思路愈发清晰,语速也快了起来:
“至于第三条,故意泄露我们伤亡惨重……”
他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步,仿佛在模拟敌人接到消息后的反应:
“想想看!京城里那些视陈大将军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比如那位摄政王,比如那些早就想染指北境兵权的藩镇大佬们……他们得到杨林带回去的消息会怎么想?”
韩闯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霄,声音带着一种洞的寒意:
“他们会想,陈更年自身难保,他儿子是个只知风月的草包,戍边军刚刚经历血战,元气大伤,十亭去了六七亭!
剩下的残兵败将,根本不足为惧!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他们会认为,此刻的戍边军,就是一块摆在砧板上、毫无反抗之力的肥肉!
吞掉它,不仅能彻底拔掉陈家在北境的根基,更能将这支曾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强军收归己用,
或者……干脆肢解掉,以绝后患!”
韩闯越说越激动,脸上甚至因为兴奋而泛起一丝潮红:
“所以,他们非但不会阻止你收复失地的壮举,反而会大力支持!
给你虚衔,给你空头的许诺,甚至可能象征性地拨点粮草器械,把你这个一心回京享乐的草包将军,当成他们手中的刀,推到最前线去和羯狄拼命!
消耗掉戍边军最后一点骨血!
等你和羯狄拼得油尽灯枯,他们再从容不迫地出来收拾残局,接收地盘和兵权!
到时候,你就算想回京城,也只怕是……”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后怕与钦佩交织的复杂光芒:
“将军,你这招示敌以弱,诱敌深入,真是……真是把那些老狐狸的心思,算到了骨头缝里!”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韩闯因为激动而略显狰狞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陈霄依旧靠在长椅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那是一种棋手布下绝杀之局后的从容与笃定。
他端起旁边微凉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
“说得不错。
杨林这条线,又能让多少双盯着我们的眼睛暂时挪开……韩闯,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