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屠徒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他甚至没有试图用钢刀去格挡这迅疾如电的细小目标。
那根本来不及。
就在毒蛇离他小腿、腰腹不过尺许的刹那,他那蒲扇般的右手猛然探出!
五指箕张,快得带起一片模糊的残影!
“噗!噗!噗!”
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捏碎湿泥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火屠徒的右手精准无比地凌空扼住了三条毒蛇的七寸!
巨大的指力瞬间爆发,那三角蛇头在他铁钳般的手掌中徒劳地扭动挣扎,发出嘶嘶的绝望声响,毒牙徒劳地开合,却无法触及他的皮肤分毫。
然而,最后一条,也是最为刁钻狡猾的一条毒蛇,却贴着车辕底部滑过,避开了那致命一抓,猛地一弹,毒牙狠狠咬向火屠徒因发力而暴露的脚踝!
“哼!”
火屠徒一声闷哼,左脚闪电般向下一跺!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毒蛇的头颅被靴子精准地踏在车辕硬木上,瞬间被碾得稀烂。
危机并未解除!
被他攥在手中的三条毒蛇虽然七寸被制,但缠绕抽打的力量极大,其中一条竟在垂死挣扎中,蛇尾猛地甩动,毒牙险之又险地擦过他右手小臂外侧!
虽然只是极轻微的刮擦,甚至没有明显破皮,但一丝微不可察的麻痒感瞬间传来。
火屠徒眼中凶光暴涨!
他低吼一声,右手五指猛然加力!
“噗叽!”
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三条毒蛇的躯干在他掌中直接被捏成了肉泥!
蛇身顿时软垂下来,不再动弹。
他看也不看,将三团血肉模糊的蛇尸随手甩进旁边的蒿草丛,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然后迅速低头查看自己的右臂。
被蛇尾擦过的地方,皮肤上迅速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紫黑色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晕染开去,带来阵阵灼热和麻木感。
整条手臂的肌肉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
剧毒!
火屠徒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左手依旧稳稳握着钢刀,站得更加稳固,将车门挡得密不透风。
“去将城外的火字营调进来。”
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火屠徒朝着身侧的火字营军士轻声嘱咐。
车厢内,陈更年将外面那电光火石间的搏杀听得一清二楚。
捏碎蛇骨的闷响还有那汉子压抑的闷哼,都响他心上。
外面死寂一片,只有车轮单调的滚动声和火屠徒如同拉破风箱般的喘息。
“火屠徒?”
陈更年的声音从帘后传出。
没有回应。
只有那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陈更年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毒蛇……这种阴诡手段,绝非寻常流寇山匪所有。
目标明确,就是要剪除自己身边这唯一的屏障。
他搭在刀柄上的手,第一次感到了犹豫。
是继续坐等?还是……
车轮碾过一片碎石,车身猛地一颠。
就在这时,火屠徒压抑到极点的喘息声中,挤出一个极其短促的字:
“…走!”
这声走,耗尽了他对抗剧毒的力气。
陈更年搭在刀柄上的手,骤然收紧!
队伍终于离开了那片狭窄巷弄,驶入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弃打谷场。
四周散落着农具和坍塌的草垛。
几根光秃秃的木桩歪斜地立着,像为这片死地竖立的墓碑。
远处,武都旧城那破败的城墙在暮色中显得更加颓唐。
此地空旷,仿佛暂时摆脱了那些阴沟里的暗算。
护卫士兵们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懈了一丝,队形在行进中显得有些散漫。
陈更年的马车停在谷场中央。
火屠徒依旧挺立在车辕上。
他右臂的紫黑色毒痕已经蔓延到手肘上方,整条手臂肿胀得发亮。
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四周,燃烧着一种近乎野兽的凶悍光芒。
“大将军,此地暂歇片刻吧?让弟兄们喝口水,也…也让这位壮士缓缓……”
护卫队长凑到车旁,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请示。
他偷偷瞥了一眼火屠徒那条肿胀骇人的手臂。
车厢内沉默片刻,传出陈更年的声音:“允。”
命令一下,疲惫的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解下水囊,三三两两聚拢,背靠着背,或者干脆瘫坐在地上。
谷场上弥漫开一股短暂松懈气息。
火屠徒依旧不动。
他像一尊扎根在车辕上的雕像,连喝水的动作都没有。
所有残余的精力,都用来对抗体内的剧毒和维持警戒。
他肿胀的右手勉强搭在钢刀上,左手则垂在身侧,五指微微屈张,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
陈更年坐在车内,能清晰听到士兵们压抑的喘息和交谈声。
他闭上眼,试图平息内心的波澜,但那股挥之不去的心悸感,却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强烈地缠绕上来。
霄儿…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惫懒笑意的脸,此刻在他脑海中竟变得无比清晰,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不对!
这念头闪过的瞬间,陈更年浑身寒毛炸起!
一股冰寒刺骨的警兆,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是无数次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对死亡气息的本能感应!
几乎就在他警兆升腾的同时——
“杀!”
一声嘶吼,猛地从护卫队长口中爆发出来!
他眼中爆射出疯狂!
拔刀的动作快如闪电,狠狠斩向身旁一个毫无防备、正在喝水的火字营年轻士兵的脖颈!
“噗!”
热血如喷泉般冲天而起!
年轻士兵惊愕的头颅滚落尘埃,无头的尸身兀自握着水囊,向前扑倒。
这血腥的信号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打谷场上,那些前一秒还在瘫坐喘息的护卫士兵,麻木疲惫的表情被凶残的杀意取代,眼神变得狂热!
他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刀枪狠狠捅向身边毫无防备的火字营士卒!
惨叫声、怒吼声、兵刃撕裂骨肉的恐怖声响,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松懈!
打谷场化作血腥的屠宰场!
火字营的士卒们猝不及防,在倒戈的疯狂攻击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吼!”
车辕之上,火屠徒的咆哮声起!
他肿胀的右臂猛地一抡,钢刀横扫而出!
“铛!噗嗤!”
两个扑到车前的叛兵,一个被钢刀拦腰斩断,另一个连人带刀被砸得胸骨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然而,更多的叛兵从四面八方蜂拥扑向马车!
刀枪如林,寒光闪烁,目标直指车厢!
火屠徒彻底化身为一尊浴血的魔神!
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和速度,竟一步不退!
钢刀在他手中化作一片咆哮的风暴。
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恐怖力量,每一次格挡都震得叛兵手臂发麻,他以马车为中心,画出了一个半径不足五尺的攻守圆圈!
血!
他身上每一处都在流血!
有被刀枪划开的伤口,有被毒力侵蚀的紫黑肿胀处渗出的黑血。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沉重迟滞,每一次挥舞钢刀都伴随着粗重如牛喘的呼吸。
他的脚步踉跄,身体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被这汹涌的叛兵彻底淹没。
但他依旧死死钉在马车前!
那双燃烧着凶悍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执念的疯狂——守住这道门!一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