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为了活命,为了想象中的富贵,背叛了自己的同胞,打开了城门。
可换来了什么?
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永无止境的羞辱和折磨!
是眼睁睁看着同类被当作猪狗不如的玩物虐杀!
他以为自己能当条狗,可在这里,他连一条狗都不如!
就在这时,帖木儿似乎吃饱了,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匕首,随意地将匕首插在面前的矮几上。
漫不经心地扫过大堂,最后落在了柱子阴影里的赵德全身上。
一丝残忍的笑意,爬上帖木儿的脸颊。
“喂!赵德全!”
他的声音不高,所有人都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赵德全的身体猛地一僵。
“爬过来!”
帖木儿用脚尖踢了踢面前还剩下一层粘稠油脂的狗食盆,
“看你那副饿死鬼的样子!今天将军我心情好,赏你的!”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如同主人召唤看门狗的轻蔑,“爬过来,舔干净!”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羯狄人的、角落里那些半死不活士兵的,全都聚焦在赵德全身上。
那些目光里,是**裸的鄙夷。
赵德全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快点!磨蹭什么!”
帖木儿不耐烦地低吼一声,手已经按在了插在矮几的匕首柄上,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他身旁的亲信也发出几声威胁的低哼。
赵德全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只肮脏的狗食盆,闻到那浓烈的腥膻气。
终于,在帖木儿彻底失去耐心,手已经握紧匕首,就要起身的瞬间——
赵德全动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柱子后面爬了出来。
动作笨拙而僵硬,像一具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爬到了盆边。
缓缓地俯下身,将脸凑近了那个肮脏的盆……
他伸出舌头,舔舐着盆壁上凝固的油脂。
周围一片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粗重呼吸声。
但赵德全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目光——帖木儿戏谑而满意的眼神,亲信们残忍的嘲笑,角落里麻木士兵们空洞的注视。
屈辱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紧闭的眼眶,流进他被迫张开的嘴里。
咸涩、苦涩、腥膻……无数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在口腔里混合、爆炸。
这咸涩的泪水,是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此刻却成了这极致羞辱的见证。
“将军…”
赵德全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在死寂的大堂里响起。
他停下了舔舐的动作,但依旧保持着卑微匍匐的姿势,
“将军…小的…小的有话说…”
帖木儿正剔着牙,闻言挑了挑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嗯?狗食都堵不住你的嘴?说!”
赵德全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狂热光芒,死死盯着帖木儿。
“将军!小的…小的想明白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喊,
“雍狗如此围困,是想耗死我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小的…小的有一计,或许…或许能解将军之困,还能让将军立下不世奇功!”
“哦?”
帖木儿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他身边的亲信也停止了咀嚼,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赵德全身上。
“小的…小的曾是陈氏族人!”
赵德全喘着粗气,语速极快,仿佛生怕被打断,
“陈霄此人,自负至极!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蛮夷,
更看不起…看不起像我这样背主求荣的人!”
他特意加重了背主求荣四个字,脸上肌肉抽搐,带着一种自嘲般的扭曲,“他以为他算无遗策,以为我们已是瓮中之鳖!
他万万想不到,我们敢主动出击,更想不到…我们能直接打他的主意!”
帖木儿眼神中的兴趣更浓:
“打他的主意?你是说…陈霄?”
“对!雍军主帅,陈霄!”
赵德全的声音斩钉截铁,
“小的愿为将军效死!小的可以…可以想办法向陈霄传递消息!就说…就说将军您自知不敌,愿意献城投降!
只求…只求能保全性命,带着少量财物离开!”
他语速飞快地编织着谎言,
“陈霄此人,纨绔二代!
若能兵不血刃拿下夏峰城,生擒…不,是受降羯狄一部首领,这是何等大功?
他必然心动!必然会亲自前来受降,以示其威!”
帖木儿眼中的光芒瞬间大盛!
生擒雍军主帅陈霄?!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多日的阴霾!
若能成功,这将是何等的功勋?
大罕面前,他帖木儿将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英雄!
再不是那个被抛弃的、可怜的小部落头领!
不仅能洗刷被困的耻辱,更能换来难以想象的赏赐和地位!
“继续说!”
帖木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将军可在城中设下‘归降宴’!”
赵德全看到帖木儿上钩,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狂热献计的表情,
“地点就选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楼’!那里地方宽敞,便于设伏!
将军您只需在席间摔杯为号,预先埋伏在两侧厢房和后堂的刀斧手一拥而出!任他陈霄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他越说越快,眼中闪烁着恶毒,
“只要擒住陈霄,城外那些骑兵群龙无首,还不是任由将军宰割?到时候将军挟陈霄为质,让他们让开道路,甚至…甚至可以反过来狠狠敲雍人一笔!
将军,此乃绝境求生、反败为胜的奇计啊!”
帖木儿猛地一拍大腿,霍然站起!
他眼中精光四射,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
“好!好一个擒贼先擒王!好一个反败为胜!”
他激动地在大堂里踱了两步,猛地停下,目光如炬地盯着赵德全,
“赵德全!此事若成,老子封你做副将!金银、女人,随你挑选!老子绝不食言!”
他几步走到赵德全面前,俯视着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警告:
“但若你胆敢耍花样…”
他猛地拔出插在矮几上的匕首,寒光一闪,锋利的刃尖几乎抵到赵德全的鼻尖,
“老子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让你比那些俘虏死得痛苦一万倍!”
赵德全身体猛地一缩,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惊惧的惨白,连声道:
“不敢!不敢!小的对将军忠心耿耿!此计若不成,小的提头来见!提头来见!”
帖木儿盯着他看了几息,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似乎取悦了他。
他终于缓缓收回了匕首,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
“谅你也不敢!起来!说说看,你怎么把消息送出去?城外那些雍狗骑兵可都瞪着眼睛呢!”
赵德全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
“将军放心!小的…小的知道一条极其隐秘的排水沟,直通城外护城河!
天黑之后,小的亲自爬出去!找个远离巡骑的僻静处,点燃…点燃烽火!
三短一长!这是我们雍人军中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
小的曾在陈霄营中效力,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