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代[校對版]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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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李仁孝對這回答顯然不很滿意,不過並沒有進一步追問,隻掃了我和托尼一眼,才淡淡問道:“你們不僅是第一次蒙朕召見的百夫長,甚至也是僅有的兩個直接升為朕近衛軍百夫長的奴隸,你們可知這是為什麽?”

終於說到最重要的了!我心中嘀咕,臉上卻不露聲色,裝著一無所知的模樣望著一臉肅穆的李仁孝,等著他進一步的說明。我知道自己和托尼能得到李仁孝如此重視,決不僅僅是因為我們在鬥奴比賽中,為夏國擊敗了大金國,贏得最大的尊嚴和榮譽。

“那是因為你們都不是我大夏人,也因為你們都曾經是奴隸,更因為你們的機智和武功讓朕動心,”李仁孝淡淡道,“朕需要你們的幫助。”

我和托尼對望一眼,托尼對黨項族語言還不是很熟悉,大概還沒完全明白李仁孝的意思,卻又不好細問,便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我,我則轉向李仁孝笑道:“皇上真會說笑,想皇上貴為一國之主,有一國之財、萬千勇士可用,怎麽會需要我們兩個地位卑微者的幫助?”

李仁孝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盞,靜默了片刻後,方抬起眼簾緩緩道:“你們並不卑微,一個人的尊卑貴賤,往往並不在於他的身份,有的人位居顯赫高位,仍然是一奴才,有的人食不果腹,卻還是輕王鄙侯,朕從你們的眼神裏知道,莫說一個小小的近衛軍百夫長,即便是我大夏國萬戶侯恐怕也不能讓你們動心,更買不到你們的忠心,所以朕不想用銀錢女子官爵來收買你們,而是用平等的身份向你們祈求幫助。”

我心神微震,堂堂大夏國皇帝,居然對兩個剛從奴隸晉級來的低級軍官說出這等話,不由得我不重視了,如果不是因為知道這個世界的秘密,說不定我還會對他感激涕零,甚至生出以死相報之心。不過我現在卻很清楚,這種幫助往往意味著莫大的凶險,甚至可能要獻出生命,所以我既不敢推辭,也不敢答應,隻敷衍道:“我們地位卑微,能力有限,恐怕不堪大用。”

李仁孝緊盯著我說:“朕希望我們用男人之間的語言來對話,朕知道你不是什麽追隨大食富商的苦力,也不太可能是宋國的奸細,告訴朕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為何會出現在戈壁荒漠?要到哪兒去?如果不危及我大夏國利益,朕願意為你提供一切幫助和便宜。”

我心中一動,望著李仁孝誠懇的眼神,我決意冒一回險,躊躇片刻後,我猶豫著說:“我不是苦力也不是奸細,隻是一名護送西方埃國太陽教聖女到東方來取經的武士,托尼也是,我們在沙漠中遭了盜匪,和聖女走散,如果可能,我們想繼續找尋聖女,護送她達到目的地。”

從李仁孝的眼神我知道他並不全信,但也沒有點破,隻問道:“你們的目的地是哪裏?”

“臨安。”我猶豫了一下。

“臨安?”李仁孝皺起眉頭,“金國目前聚集數十萬大軍,不日就要渡過長江揮師南下,臨安恐怕就要變成戰場,你們前去豈不是自蹈險地?”

我苦笑著攤開雙手:“沒辦法,職責所在啊。”

李仁孝不再多勸,轉過話題道:“隻要你們的聖女是從戈壁沙漠從西往東而來,就應該進入我大夏國境或韃靼人出沒的大草原,朕可以調動‘風雲堂’所有眼線為你們打探她的消息,以‘風雲堂’遍布天下的眼線,應該可以找到她的下落。”

我心中一動,知道若有李仁孝的幫助,當然比我和托尼大海撈針盲人騎馬去瞎闖要好得多,不過我知道這種幫助是互相的,李仁孝沒有理由白白幫助兩個奴隸,並放任他們遠走高飛,我想這將是一場交易,甚至是不能拒絕的交易。明白其中關節,我直接問李仁孝:“皇上想要我們做什麽?隻要我們辦得到,定會全力以赴。”

“好!爽快!”李仁孝神情決斷,毅然一揮手,“朕要你們為朕殺了浪烈!”

我聞言心神大震,托尼顯然也聽懂了這句,臉色也是一變。我疑惑地望著李仁孝,很是不解地問道:“皇上為大夏一國之主,要想殺誰還不是一句話,何以要借我們之手,再說浪烈為大夏第一高手,皇上為何一定要除之而後快?”

李仁孝木然道:“想你們也看到了,朕雖貴為大夏國皇帝,卻完全不能為所欲為,廢奴的決心已下了多年,但朝中反對的貴族仍大占上風,其中尤以楚王為首,楚王雖為宋朝叛將,卻也是朕的親外公,又鎮壓過蕭合達的叛亂和亂民哆訛的暴動,在朕繼位之初為朕立過大功,如今大夏全國十二軍司有大半效忠於他,更有浪烈這種國人心目中的第一劍手對他忠心耿耿,朕看在太後的麵上可以容忍他對朕的不敬,卻無法容忍浪烈的無禮,隻有殺了浪烈,才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讓那些貴族清楚誰才是真正的一國之主!廢奴的政令才能得以順利執行!不過浪烈已是國人心目中的偶像,若毫無緣由公然妄殺,朕定會失去軍心民心,因此才要借你們這兩個外人之手。”

我心中有些疑惑,遲疑了一下問:“皇上何以一定要廢除奴隸?”

李仁孝站起身來,從身後書櫃中抽出一個卷軸,在書案上緩緩展開。我抬頭望去,發現那是一幅巨大的地圖,隻見李仁孝顧自指著地圖說:“目前鼎足而三的最強大的三個國家,大夏、金國、南宋,以南宋地域最小,以金國為最大,人口也是金國最多,但南宋百姓每年創造的財富卻超過了金、夏的總和,所以南宋雖然每年要給金、夏兩國支付大量的進貢和歲銀,但它仍然是三國中最富裕的國度,很早以前朕就在思考其中原因,結論是漢人早就沒有奴隸,隻有自由之身的百姓才會在生存壓力下,爆發出莫大的勞動熱情,為國家盡可能多地創造財富。金、夏兩國盛行擄掠外族人和無力還債的百姓為奴,這使外族人和欠債的百姓大量外逃,造成人口外流。而失去自由的奴隸在主人鞭子下就算勉力勞作,也隻是像牲口一樣既缺乏積極性又缺乏創造性,所以金、夏兩國雖然可以在戰場上屢屢欺淩宋人,卻永遠也不能像南宋那樣富裕。”

“所以皇上準備解放奴隸,讓他們為夏國創造財富?”我終於明白了李仁孝的意圖,這也是符合他身份的意圖。

“沒錯,”李仁孝拍案道,“但如此淺顯的道理,仍然不能為王公貴族們理解和接受,也或許他們完全能理解,卻不願放棄主人的諸多特權,所以不以高壓手段無法讓他們屈服,而他們敢與朕對抗,主要是有楚王領頭,不打擊楚王,廢奴的政令便無法通行,殺浪烈,便是打擊楚王的第一步。”

“我願意為皇上效力,”一直不曾說話的托尼突然插話,“隻要是為了廢除奴隸,我願竭盡所能。”

見托尼已答應,李仁孝把目光轉向了我,我苦笑道:“皇上何以如此信任咱們兩個不明底細的外人?又何以肯定我們一定能殺了浪烈?”

李仁孝哈哈一笑,盯著我淡然道:“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信任,有時候隻需一眼就夠了,也正因為你們是外人,才不可能是楚王的人。另外,整個大夏國,敢和浪烈交手的武士大概也就隻有你二人了,朕必須信任你們,至於你們能不能殺掉浪烈,朕相信隻要你們二人聯手,一定就有機會,即便你們失手,因你們身份卑微,對朕來說也無關緊要,但浪烈卻死不起,他若死,對以楚王為首、反對朕廢奴的貴族是莫大的打擊,所以朕輸得起,而楚王卻輸不起。”

李仁孝不加掩飾的直率並沒有讓我反感,反而生出一種莫名信任,與托尼交換了一下眼神,我轉問李仁孝:“我們該怎麽做?”

“具體細節野利莫仁將軍會告訴你們,”李仁孝顯然不想插手具體事務,隻對我們叮囑道,“不過你們要記住,不能用朕的名義,也不要想在朕這兒得到什麽幫助,你們最好是在公開決鬥中殺了他,這才能達到最大的震撼效果。大夏以武立國,民風彪悍,民間的決鬥司空見慣,而國法對武士間公開的決鬥判罰是很輕的。”

“就算是這樣,我也隻有白白送死,”我苦笑道,然後轉問托尼,“你有幾分把握?”

托尼猶豫了一下,緩聲道:“就算有寶刀在手,我大概也隻有四成把握。”

“所以你們一定要聯手!”李仁孝立刻道,“以浪烈的驕傲,一定不會介意你們聯手。”

我為難地轉向托尼,不知道怎樣去說服他放棄那武士的驕傲,他理解地望望我,淡淡道:“我的民族有這樣一種說法,武士的榮譽重於生命,但還有一種東西比武士的榮譽更重要,那就是大義。隻要是為廢除奴隸,我可以放下武士的榮譽。”

“好!朕等你們的好消息!”李仁孝高興地擊掌道,“隻要你們殺了浪烈,朕便動用一切眼線,為你們找尋你們的聖女,並答應你們隨時可以離開,去繼續你們的使命。”

見李仁孝疲憊地直了直腰,我知道召見該結束了,便和托尼拜退出來,剛退出殿門,就見一個內官由外匆匆而來,神色慌張地衝進殿中,我隱約聽到他有些惶急的稟報:“寶燕公主失蹤了!”

在一名內侍的帶領下,我和托尼悄悄地出了宮門,此時月正中天,世界一片清爽,就連夜風都似帶著馨香,自由的感覺真好!

烈風樓是興慶的名樓,高有四重,處在橫貫興慶的大道東頭,那兒正是風口,烈風樓因此而得名,我和托尼第一次登上最高的第四重時,才真正體會到烈風的滋味。

我和托尼現在總算離開了那處監獄一樣的鬥奴別院,搬進了兩處禦賜的新居,除了每日去翔慶軍司輪班點卯,閑暇時便出入酒樓妓寨,就像所有的近衛軍將士一樣,除了翔慶軍都統野利莫仁,沒人知道我們真正的使命是從這酒樓開始。

這幾天從野利莫仁那兒,我們知道了浪烈的一些基本情況。他沒有朋友,沒有女人,沒有大多數人常有的嗜好。唯一可稱得上嗜好的,就是偶爾會到這烈風樓來喝喝茶。大概是烈風樓的孤高和那個“烈”字合了浪烈的脾氣,所以一向深居簡出的他偶爾外出也隻到這烈風樓來喝茶,到酒樓喝茶,全興慶府大概也隻有浪烈一人,可見他是何等的清心寡欲和特立獨行,所以他在劍道上的成就絕非偶然。

已經是第七次來烈風樓了,不過一次也沒遇到浪烈,如今天色已晚,我和托尼都不抱什麽希望,隻和十幾個近衛軍同僚大呼小叫地望樓而上,他們是在別的地方喝酒時碰上的,被我強拉到烈風樓來盡興,反正所有開銷都有野利莫仁出,我也樂得慷他人之慨。

“對不起,幾位軍爺請留步!”在三樓我們被烈風樓那個肥豬一樣的掌櫃攔住了去路,他用狐假虎威的眼神倨傲地望著我們,禮貌而客氣地說,“四樓已被人包了,你們就在樓下委屈一回吧。”

“包了?”一個近衛軍校尉仗著酒興斜眼問道,“誰這麽不開眼?不知道我們要來喝酒啊?再說上麵靜悄悄的,你不是在唬我們?”

“不敢不敢!”掌櫃嘴裏客氣,但臉上那狐假虎威的神色越加明顯,連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好些,“是浪爺在頂樓喝茶,他喜歡清靜,所以便把整個四樓都包了下來。”

“是……是浪爺?”一聽說是浪烈,那校尉的酒立時醒了大半,聲音也斯斯艾艾起來,“那我們就……就不打攪了。”

眾人也都猶豫起來,我裝著不懂問道:“浪爺是誰?這麽大的排場,一個人喝茶就要包下整整一層樓?不管那麽多,他喝他的茶,咱們喝咱們的酒!走!”

說著我就要往樓上闖,卻被那校尉拉住,在我耳邊悄悄道:“浪爺就是浪烈,你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吧?”

“浪烈?”我故意裝著酒意歪起頭,“當然知道,我還和他交過手,也就那麽回事。”

那校尉這才省起我就是曾經在浪烈劍下死裏逃生的那個奴隸,也省起我和托尼如今也算是興慶府的名人,不由放開了我,我轉頭對十幾個近衛軍將士大聲道:“浪烈又怎麽了,咱們可是皇上身邊的近衛軍,如果今日被這肥豬用一個名字就擋在了樓下,咱們丟人不要緊,皇上的臉上也沒了光彩,是漢子的就跟我上去喝酒,是孬種的就回去抱娘們。”

說著我推開那掌櫃就往上衝,十幾個近衛軍將士猶豫了一下,最後也都跟了上來,這在我的預料之中,我知道,如果一件無聊事一旦和皇上的麵子聯係起來,這些勇士定會勇往直前,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何況不過是上去喝酒,又不是要和浪烈拚命。

我率先衝上四樓,隻見偌大的四樓空空蕩蕩,就隻有一人靠窗而坐,獨自臨窗品茗,見我們上來不禁一怔,我挑釁似地盯了他一眼,然後裝出酒意熏然的模樣抱拳道:“原來果然是浪勇士,何不過來和我們共醉。”

“我不喝酒。”浪烈聲色平靜,但我發現了他眼底深藏的怒火,我猜想不僅僅是有人敢於挑戰他的威信,更在於我的出現勾起了他不愉快的記憶。

“把你們烈風樓的好酒好菜盡管拿上來,今天我做東,我們今日不醉不歸!”我不再理會浪烈,隻對跟上的掌櫃大聲吩咐道,那肥豬手足無措地望著浪烈,感到十分為難。

“老板,結賬!”浪烈隨手扔了錠銀子在桌上,起身便走,總算讓老板從為難中解脫出來,等他下得樓去,我故意對十幾個近衛軍大聲說,“看見沒有,浪烈也不過如此,在這興慶府,要論理,除了皇上就是咱們近衛軍最大,要不講理,我和托尼也都跟他交過手,還沒厲害到讓我們害怕的程度,明天咱們還來這兒喝酒,誰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