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代[校對版]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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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們沿著長城遺址先向東南方向前進,繞過橫亙在長城外的戈壁荒漠後,再折向東北方,望中都進發,沿途除了偶爾遇到寥寥牧民,一直陪伴我們的,是頭頂烈日和一路風沙。隊伍最後在黃河西岸一處驛站吳家堡停下來,這兒是金夏信使往來的必由之路,對岸便是金國地界,我們出發前已派出報信的快馬把喜訊送達中都夏國會同館,由館臣上報完顏亮,不過還沒有等到回音,我們也不敢孤軍貿然渡河進入金國疆界,那是容易引起誤會的冒失之舉。

吳家堡與黃河對岸金國的柳林縣隔河相望,常有商賈往來買賣,貿易十分發達,因而也比較繁華,酒樓客棧林立,其奢華一點也不亞於興慶,當我們在舒適的官驛住下後,都希望金國信使別那麽快趕來,大家能好好輕鬆一下,以解長途行軍的疲乏。在等候回信的這幾天,我和幾個相熟的侍衛和近衛軍官兵常常深夜買醉,要不就讓耶律兄弟外出沽酒,他們名義上是我和托尼的奴隸,被特許帶了來,可以不受軍紀約束。

喝酒好像是西夏人的特有的嗜好,行軍中也不例外,就連野利莫仁偶爾也喝上幾杯,隻有托尼從不喝酒,每天還仔細地安排崗哨和巡邏防衛,還真當自己是近衛軍千夫長。

離開興慶後,我沒有再見過寶燕公主一麵,她是在我家中泄露行藏被李仁孝找到,不管他們父女之間的恩怨如何,我對她多少總有些愧疚,也就不好意思再見到她,所以當她突然遣小婢傳我去見她時,我感到十分意外。乘著酒興跟在小婢身後,我注意到頭頂月正中天,該是子夜時分,這可不是男女見麵的好時候,我心下惴惴。

當我上得二樓,來到寶燕公主繡房時,發現房中就隻她一人,領路的小婢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離開。輕披薄紗的她,在燈火下熱力四射,讓我眼光不知往哪兒放才好,隻好死死盯著自己腳尖,不禁在心中暗罵那幾個貪杯的侍衛,居然不在公主臥房外守衛,回頭定要問他們一個失職之罪!

“白將軍請坐,”就在我胡思亂想的當兒,隻聽寶燕公主款款示意道,“白將軍曾是我的主人,不該如此拘束。”

“不敢不敢,”我仍然不敢抬頭,想起不久前對她的捉弄和差遣,不由紅著臉抱拳道,“在下一時狂妄無忌,公主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我若偏要放在心上呢?”寶燕公主調皮地眨眨眼,指著一張椅子對我下令,“現在我是主人,我命令你給我坐下!”

她神色如常,完全沒有一點孤身赴難的壯烈與悲戚,這反而讓我有些不安,不敢再像以往那樣隨便,老老實實地在那張椅子上坐下後,我這才發現桌上已擺上了四碟小菜和兩副碗筷,另有一壺烈酒蹲在一旁,寶燕公主抓起酒壺為我和自己斟上杯酒,豪爽地一舉杯道:“來,陪我喝酒,離開夏國後,不知道還有沒有可以對酌之人。”

受她感染,我也豪邁地舉起酒杯,目光不再刻意躲避她那惹火的身材,對她笑著說:“喜酒之人,無論走到哪裏總能找到知己!”說完我一飲而盡,她也毫不示弱地一揚脖子,猛把那杯烈酒灌了下去,卻被嗆得咳嗽連連。我見狀哈哈一笑,她的狼狽讓我完全放鬆下來,輕輕拍著她的後心,我調笑道:“喝不來就不要學別人硬灌,豪爽不是裝出來的。”

“我偏要喝!”她毫不示弱地再為自己滿上一杯,然後又是一飲而盡,這一次她隻痛苦地哈著嘴吐出舌頭,拚命用手扇著,卻沒有再被嗆住。

“好,我陪你!”我笑著為自己倒上酒,在她的注視下慢慢飲盡。

酒過三巡,她雙頰飛霞,眼泛波光望著我,突然問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對女奴不感興趣,不知你對什麽樣的女人感興趣。”

這問題來得尖銳而突然,我一怔,尷尬一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突然又問:“我這樣的女人如何?”

問題越來越尖銳,我不得不回答了,躊躇片刻,我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天人一般,是夏國所有男人的夢想,在下豈敢妄評,更不敢妄想。”

“你現在不是妄想!”寶燕公主突然抓住我的手,“你曾說過對我有興趣,我今日便讓你得償所願。”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望著寶燕公主那毫無掩飾的目光,我尷尬地笑道:“那不過是一時戲言,公主不必當真。”

寶燕公主臉上泛起紅霞,也不知是因酒還是因為別的,那迷離的雙眼略顯羞澀地緊盯著我,因烈酒的作用而越顯大膽:“我們夏國女人不像你們漢人那樣謹小慎微,規行矩步,隻要遇到喜歡的男子便會大膽追求,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你,但比較起來,我更願意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你,而不是從來沒見過的完顏亮。”

望著寶燕公主近乎半裸的胴體,我渾身有一種要爆炸了的感覺,呆呆地不知說什麽才好,寶燕公主突然撲入我懷中,在我耳邊小聲道:“在把自己作為夏國的祭品獻給完顏亮之前,我隻想擁有屬於我自己的短暫幸福,哪怕隻是一夜,甚至短短一瞬。別讓我失望,好不好?”

我心神微震,一種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摟緊了她的腰肢,如果可以給予她所要的微不足道的幸福,我不惜冒砍頭的危險。我大膽輕吻著她的臉頰,她也笨拙地回吻著我,同時在我懷中微微呻吟,嬌弱的聲音讓我心神搖曳,乘著酒興漸漸狂亂起來,為那一瞬的戰栗,我不在乎一切清規,藐視任何戒律。

門外突然有響動傳來,像是麻袋歪倒的聲音,但我根本無心理會,抱起寶燕公主便要往裏間而去。突然,緊閉的房門無聲而開,一道黑影飛射而入,一道劍光如閃電流星,直指我懷中神誌迷離的寶燕公主。

一見那出劍的速度、方位、氣勢,我便知道自己抱著寶燕公主根本躲不開,唯一能作的便是側過身用後背去抵擋那道劍光,就在寒氣及體的那一瞬間,我奮起渾身之力,把寶燕公主從窗口猛然扔了出去,甚至已顧不得這是二樓。

寒氣自後心一侵而入,立刻又縮了回去,我感到尖利的鋒刃在我骨骼間穿過,跟著渾身勁力便從後心創口飛速飄散,我立刻無力摔倒在地。一個渾身黑色的影子從我頭頂一掠而過,直撲窗外,我欣慰地聽到樓下有嘈雜聲響起,接著傳來近衛軍兵卒的呐喊聲和“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擊聲,我掙紮著想到窗邊看看,拚命爬了幾步後,失血的虛弱感陣陣襲來,使我徹底暈了過去。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後已是大白天,從窗外透入的天光刺得我兩眼一片迷蒙,一個高大的聲音立在我的床頭,見我醒來,隻歎息了一聲:“幸好那一劍不是指向你,不然你肯定見不到今天的太陽。”

是托尼,我心中一暖,虛弱地問:“公主怎樣?刺客抓到沒有?”

“公主沒事,”托尼淡淡道,“隻是從二樓跳下來時摔傷了一條腿,大概需要休息幾天才能好,至於刺客,我想你該知道那是誰。”

我當然知道,雖然他完全蒙著頭臉,但從他的身形和那一劍的速度氣勢,我知道整個大夏國也隻有一人有如此身手,既然是他,想托尼和那些侍衛也攔不住。

“幸好公主沒事。”我苦笑,心中暗自慶幸。

“幸好他不是一個好刺客。”托尼也微微歎息道,“不過他肯定還會再來。”

我聞言心中一動,一個大膽的計劃漸漸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還沒有金國的回音,我們隻能等在驛站,一千名近衛軍官兵分成兩班輪流守衛,把驛站圍了個水泄不通,就是一隻蒼蠅都別想飛進來,大家一旦明白肩負的重任和可能的凶險,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要知道公主若出了任何意外,依照夏國嚴峻的律法,這一千近衛軍官兵個個都要問斬。不過我知道,隻要那個刺客一日不除,公主就始終沒有安全,我們不可能永遠強打精神。

第十天上,有一驥快馬從黃河渡口直奔驛站,我們終於等來了金國信使,野利莫仁依照我的計劃對近衛軍將士秘而不宣,仍然在驛站周圍全力守衛著公主歇息的小樓,而我和托尼以及耶律兄弟四人,則帶著幾個武功最好的侍衛,護著公主悄悄地離開了驛站,乘著夜色渡過黃河踏入金國屬地,這是我計劃的第一步。

黃河對岸不遠便是金國柳林縣城,我們繞城而過,其時金夏兩國維持著多年的和平,邊界附近並沒有什麽駐軍,我們沒有遇到什麽麻煩就深入金國腹地,天快亮時,我們已在一處荒僻小廟打尖歇息,這兒離夏國的吳家堡該有數十裏遠了。

小廟是那種常見的依山而建的簡陋觀音廟,分前後兩進,前殿供奉觀音大士,後殿則是主持的廚房和寢室,像深入山腹的窯洞,隻是多年破敗,主持早已不知所終,倒也少了我們許多的麻煩。耶律兄弟在廟中升起篝火,然後把寶燕公主讓進後殿歇息,托尼在廟外巡視一周,安排了兩個侍衛在廟外守衛後,也靠在大殿廊柱邊小寐,我則縮在供桌下休息,背上的傷經這十多天的將息雖無甚大礙,但一夜縱馬奔行,還是弄得我傷口火辣辣的痛,幾乎就要迸裂。

天快亮的時候是人最感疲憊的時候,尤其是在趕了一夜的路之後,大家沒用多久便沉沉睡去,就連篝火漸漸熄滅也沒人起身去添加點柴火。

隱隱聽到遠方開始傳來晨雞的鳴叫,漸漸喚醒沉睡的大地,我在心中暗自擔憂,對自己這第二步是否能奏效不再那麽信心十足,就在我患得患失時。緊閉的廟門無聲裂開了一道縫,一個瘦小的黑影閃了進來,伏在門邊稍稍適應了大殿內的黑暗,在大殿內巡視了一圈後,便像靈貓一樣往後殿摸去,那裏麵隻有寶燕公主。

他的身影剛消失在後殿,我立刻從供桌下鑽了出來,托尼也驀地睜開了眼睛,雙眼在黑暗中熠熠閃光,哪裏還有半分睡意?幾個東倒西歪的侍衛和耶律兄弟四人也都一躍而起,全都沒有一絲困倦的影子。

“刺客落入陷阱!”我示意大家逼近後殿,卻又不放心地對眾人叮囑,“咱們對付的是藏頭露尾的卑鄙刺客,一定要無所不用其極,萬不可有半點婦人之仁。”

幾個侍衛連忙點頭,托尼則淡淡道:“我知道輕重,你不必特意叮囑。”

所有人悄悄摸進後殿,我立刻回身關上殿門,栓上門栓,然後用早已準備好的鐵釘釘死,轉身對耶律兄弟吩咐:“守住殿門,任何人不得奪門而逃,違者殺無赦,包括我和托尼在內!現在這後殿完全封閉,隻有我們和那個刺客,這次不是他死便是我們亡。”

耶律兄弟的武功幾個侍衛都清楚,雖然老大耶律昭斷了一臂,但四人聯手的實力仍然不輸於幾個侍衛。我這樣吩咐顯然是以他們督戰,以激勵大家拚死一搏的鬥誌,幾個侍衛麵麵相覷,皆露出驚疑之色,決沒有想到我們如此多人對付一人,又早有準備占盡一切優勢,我還會如此慎重,就像對方是妖魔鬼怪一般。隻有托尼麵色凝重,知道即便占盡一切優勢,我們也未必有十足把握把他擊殺。

那間寢房的門無聲而開,一個瘦小的黑影立在門內,如黑暗中的幽靈,他顯然對我們的包圍並沒有感到意外,隻用銳利得刺人心神的目光盯著我們,壓著嗓子淡淡問:“用一個近衛軍小卒假扮公主誘我上當,這計謀果然高明,那個送信的金使也是假扮的吧?”

我無心回答,極目在那幽暗的寢房中搜尋,隱約看見“寶燕公主”縮在床邊簌簌發抖,我這才舒了口氣,他果然像我估計的那樣,即便是作刺客,仍然有他的原則和驕傲,不會輕易殺戮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兵,倒不是源於仁慈或憐憫,而是認為殺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無名小卒,是對他那名震天下的利劍的侮辱。隻有現在的我才是他最想殺的人。

“拿下!”幾個侍衛早見不慣他那驕然模樣,齊聲怒吼著撲過去,我阻攔不及,隻得跟著衝上前,心中暗自慶幸沒有對侍衛們說明刺客的身份,而他也不敢表露身份。幾個侍衛這才勇往直前,不然光聽到他的名字,恐怕幾個侍衛便會鬥誌全無,隻想著脫身逃命。

刺客突然迎著眾人從寢房中跨出來,和兩個衝在最前麵的侍衛交錯而過,他手中劍光在黑暗中閃了一閃,隻一閃,兩個侍衛突然毫無目的地衝出幾步,一頭撞在牆上,立刻軟倒在地,腰脅間有血汩汩而出,隻一個照麵便被對方輕鬆刺中肋部。剩下的幾個侍衛呆了一呆,隻這一呆,那刺客的劍再次淩空掠起,又一個侍衛猝不及防被割斷了喉嚨,就在對方長劍緩這一緩時,托尼的刀已橫空而出,把他逼得收劍後退,我也追了上去,和幾個侍衛並肩而立。

“哼!”那刺客突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輕蔑地盯著托尼說,“我還以為你有幾分武士的風骨,原來是我看錯了。”

托尼不為所動,淡然道:“對付藏頭露尾的卑鄙刺客,武士有時也會不擇手段!”

我也笑道:“對付武士我們用武士的辦法,對付暗中殺人的刺客,我們自然也用用刺客的卑鄙手段。”

“好!我倒想知道你們能奈我何?”刺客說著突然一聲輕叱,一劍向我劈來,劍未至而寒光已到,我連忙舉刀上格,不想那劍突然折向一旁,在我麵前一閃而回,我身旁一個侍衛怪異地叫了一聲,一頭栽倒在地,喉間有血汩汩而出,方才那一劍已割破了他的咽喉。隻幾個回合,對方便輕鬆擊殺四個武功不弱的侍衛,雖然曾見識過,但那劍法之淩厲詭異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見剩下幾個侍衛麵上都有恐懼之色,我連忙大聲鼓動道:“殿門已完全關閉,不殺了他誰也出不去,現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都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清楚目前處境的侍衛們嗷叫著撲向刺客,大有一往無前,不殺對手誓死不回的氣概,我和托尼也搶先出手,封住了刺客出劍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