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代[校對版]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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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大家這一聯手,刀劍齊發,本以為可以困住他,不想他一個旋身,靈貓般從人叢中穿過,我和托尼竟也沒把他攔住,他甩開眾人直撲殿門,門旁的耶律兄弟忙上前抵擋,衝在最前麵的耶律寧尚未出手便被他閃電一劍刺了個對穿,剩下的三兄弟僅抵擋了兩招就被逼退,刺客伸手便去開門閂,但釘死的門閂一時哪裏能打開。我們慢慢逼過去,他不得不轉回身,眼裏閃著駭人的厲芒,顯然是下了殺盡我們的決心,就在這時,我突然收刀擊掌,掌聲未落,緊閉的殿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弓弦的暴響,跟著是那刺客一聲悶哼,身子不由自主衝前兩步,步伐有些踉蹌,我見狀心中一寬,知道自己計謀得逞了。

“上!”我當先衝出,他的劍驀地指向我胸膛,但速度力道已大不如前,即便如此,我仍然躲避不開,唯有在劍尖刺入肌膚的瞬間猛地抓住劍鋒大叫,“托尼!”

托尼的刀並不比那刺客慢,刀光白虹般在我眼前一劃而過,隻聽那刺客一聲慘呼,捂著手腕棄劍後退,那握劍的手已齊腕而斷!我暗自鬆了口氣,來不及理會胸口和手上的傷,招呼幾個驚魂未定的侍衛:“大家快上,殺了他!”

那刺客此時已委頓於地,除了斷腕處血如泉湧外,背上尚插有一支短短的弩箭,也幸虧有這弩箭,不然他也不會被我抓住劍鋒,傷在托尼的刀下。

幾個侍衛躑躅不前,臉上既有驚恐又有不解,顯然已從刺客掩飾不住的口音和劍勢猜到了他的身份,多年的仰慕和敬畏,使他們無法對那刺客出手,此時托尼也收刀後退,輕歎道:“讓他走吧,他已是一個廢人。”

我尚未回答,托尼又蕭索地說:“不管怎樣,咱們都勝得頗不光彩,我不想再出手。”

“難道我四哥就白死了?”隻有耶律兄弟的老五耶律剛大為不忿,我其實也不甘心就這樣放了他,尤其看到自己左掌那隻完全碎裂、重新打製的精鋼手套,心知以他的清心寡欲和在劍上的天賦,即使斷了右手也還有左手可用,假以時日,必定又是一個劍道高手,像他這樣的人,即便廢了一隻手,仍然令人害怕,我可不想有這等強敵,便不懷好意地對耶律剛說:“托尼說他已是個廢人,你可以把他徹底變成廢人為你四哥報仇啊。”

耶律剛一怔,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慢慢走到那刺客身邊,猛地抓住他未受傷的左手,隻見刀光一閃,一根拇指已掉到地上,耶律剛緩緩收起匕首,一腳踏碎刺客被斬落在地的拇指,怨毒地說:“別說我太殘忍,好歹給你留下了四個指頭吃飯,我隻要你做一個廢人,一個人人都可以羞辱的廢人,讓你活著比死還難受,我要你再也握不住劍,左手也不行!”

那刺客痛得渾身發抖,卻忍著一聲不吭,令我都不禁佩服他的硬氣,忙叫幾個侍衛撬開釘死的殿門,任他跌跌撞撞地出了小廟,望西方躑躅而去。

“幸虧你這計謀,”托尼望著他的背影輕歎道,“事先著人堪察地形,選好這處小廟,並在後殿大門上做好手腳,挖出可以射進弩箭的暗洞,再著人假扮金使送信,假扮寶燕公主引刺客上鉤,最後釘死殿門,讓箭手在殿門外埋伏,擊掌為號,這才一擊中的,雖然有失光明正大,但要你我明刀明槍與刺客對敵,恐怕也隻會一敗塗地,更莫談保護公主的安全,不管怎樣,我們現在總算可以安心上路了。”

我不以為意地笑道:“咱們走吧,野利將軍和寶燕公主該等急了。”

沒有那刺客的威脅,我們終於可以鬆口氣,折回吳家堡與野利莫仁和寶燕公主匯合。不日送信的金使也趕來,並帶來了通關令符,我們這才渡過黃河,浩浩蕩蕩望中都進發,一路上對金國皇帝完顏亮的為人漸有耳聞,這讓我回想起那晚的經曆尚有些後怕,方知我們這一千多人的命運,乃至整個大夏國的前途,有可能因我一時的衝動而麵臨滅頂之災,我差點愧對李仁孝,愧對托尼和這些近衛軍官兵,為了自己和更多人的性命,我隻有愧對寶燕公主了。都說酒能亂性,我也因此不敢再飲酒。

踏入金國地界後我們沒有再遇到騷擾,一路順順利利地趕到大金國京城中都,中都原來叫燕京,自完顏亮遷都後便改名中都,繁華喧囂遠遠超過僻處西疆的興慶,果然不愧是前朝有名的古都。

抵達中都時天色尚早,一千近衛軍按慣例在城外紮下營帳,而野利莫仁則帶著我和托尼以及十幾個侍衛和隨身親兵護送公主入城,先到城西會同館知會館丞,我們尚未在會同館安頓停當便接到完顏亮的傳詔,除了召見送親使節,中書學士李秉常和野利莫仁將軍,還要召見我和托尼這兩個副統領,這讓我們都有些意外,要知道依我們的軍階,完顏亮根本不該知道我們的名字。

寶燕公主由內官接入後宮的同時,我們也在金碧輝煌的金鑾大殿見到那威震天下的一代雄主和暴君,隻見他年近四旬,濃眉大眼,鼻挺口闊,身量頗為高大,若不是麵帶酒色之像,倒也算得上是個相貌堂堂的魁梧男兒。

我們依著禮節行完大禮抬起頭,隻見完顏亮正眯著眼冷冷地打量著我們,直看得人心裏發毛,金鑾殿上一時鴉雀無聲,我們正驚疑不定間,隻聽完顏亮陡然一拍龍案一聲大喝:“來人,與朕盡數拿下!”

我很奇怪自己居然也聽得懂他的語言,正驚奇間,一隊彪悍的女真刀斧手已蜂擁而入,我和托尼大驚失色,兵器進宮前都交了出去,此時手無寸鐵,而對方人多勢眾,我們隻得束手就擒,我在心中苦笑,暗想這“暴虐無常”的說法,今日總算領教了。

“皇上,我們千裏送親,何罪之有?”送親使節,中書學士李秉常拚命掙紮,聲嘶力竭地大聲質問,而我和托尼以及野利莫仁心中雖有不甘,卻神色如常。

完顏亮突然指著我說:“這奴才一路上與寶燕公主打得火熱,朕早已得到線報,朕的妃子若有何差池,你們通通都要為這小子陪葬!”

“冤枉!”我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委屈,趕忙道,“定是小人從中挑撥離間以壞公主名節,進而影響我金、夏兩國睦鄰友好的關係,皇上千萬不要上當啊!”

聽我提到金、夏兩國的關係,完顏亮稍稍猶豫了一下,斷然揮手道:“好,朕就留你們一夜性命,朕如果發現寶燕公主失貞,你們這一幹人無論文武將兵,一個也別想活,退朝!”

眾大臣蜂擁而退,噤若寒蟬,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為我們說上一句求情的話,我心中暗自歎息,我們這一千多人的性命就這樣寄托在一個女子的貞節上,這暴虐無常、荒**無道的說法不想又再次領教。此時我不禁暗自慶幸,甚至有些感激那個蒙麵刺客,是他無意間救了我們所有人一命。

中都的夜晚好像十分漫長,尤其身在天牢更覺得難熬,幸好有托尼做鄰居,不過他整夜都麵色憂鬱,毫不掩飾眼中的焦慮和擔憂,我拍拍兩個牢房間的柵欄衝他笑道:“別做出那副喪氣的模樣,生死有命,何必擔心?”

托尼沒有回頭,隻黯然道:“我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黛絲麗,她落在這樣一個好色暴君手裏,不知會怎麽樣,而我們卻身陷囹圄,什麽都做不了。”

我心中一動,發現托尼對黛絲麗的關心已經超越雇主與武士間的關係,甚至超過對自身的關注,才會身陷天牢卻想著別人的安危,我不禁黯然,想起自己的秘密使命,將來我與黛絲麗注定是死敵,甚至會為《易經》殺了她,到那時不知托尼會是什麽感受。

難熬的一夜總算過去,直到正午時分,終於有內官前來宣讀完顏亮的傳詔,我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估計危險暫時過去,不然以完顏亮的秉性,定是把我們直接推出午門斬首,才沒興趣再召見我們。

金鑾大殿上,不等我們行完大禮,完顏亮已示意我們平身,並對我笑道:“昨日朕錯怪了你,你們不遠萬裏為朕送來愛妃,是朕的有功之臣,朕要好好犒賞你們,每人賞銀千兩,美酒十壇,女奴十名,另賜禦宴與朕同樂!”

詔旨一下,禦膳房立刻傳宴,不多時便在殿外擺下幾十桌酒席,百官作陪,席間極盡奢靡,堪稱酒池肉林,並有燕舞鶯歌縈繞左右,不諦天上人間,但文武百官盡皆唯唯諾諾,言行謹慎,哪有什麽“樂”可言。

酒過三巡,完顏亮突要內官宣新妃上殿,與百官同樂,內官忙領旨而去,不多時,一位儀態雍容的貴婦人乘輦而來,對完顏亮跪拜後昂然入席,百官諛聲如潮,爭相獻媚,那妃子坦然接受眾人跪拜,泰然自若的掃視了群臣一眼,那冷冰冰的目光從我麵上劃過,沒有作絲毫停留,簡直形若路人,而她臉上始終神情木然,不知喜怒哀樂,我見狀心下黯然,僅僅一夜之間,那個任性刁蠻,活潑天真的少女便已經死了,如今在眼前的,隻是完顏亮後宮中多不勝數的妃子之一。而我,正是扼殺那個天真的少女幫凶,對此我隻有黯然神傷,卻還要強顏歡笑,生怕剛愎多疑的完顏亮看出什麽端倪。

酒宴在繼續,從正午直到黃昏,席間我酒到杯幹,同時大聲向完顏亮和他的新妃子敬酒祝福,儀態頗為放肆,不過完顏亮顯然無心計較,隻高興地與我對酒,也是酒到杯幹甚為豪爽,若隻論酒品和酒量,他倒也不失為人間豪傑。

天色將晚的時候,完顏亮最後終於醉了,在內官的攙扶下離開了酒席,歡宴這才結束,我也早已頭重腳輕語無倫次,若不是有托尼和野利莫仁攙扶,隻怕都找不到出宮的路。

來到外麵長街,已是暮色四合倦鳥投林之際,一路上行人漸稀。隻是在經過天橋的時候,那兒還熙熙攘攘頗為熱鬧,不時傳來叫賣各種小吃的吆喝聲,那是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語言,卻覺得異常熟悉和親切,超過了我以前聽過的任何語言。就因這熟悉的語言,我踉蹌著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對托尼和野利莫仁擺擺手:“我四下轉轉再回去,你們不用等我。”

野利莫仁猶豫了一下,留下兩個兵士跟著我,卻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這兒可不是興慶,你自己千萬要當心。”說完帶著眾人回驛館,托尼本想留下陪我,隻是他那外貌在這兒顯得太過奇特,總引得路人連連側目,所以被我勸了回去,我隻想一個人靜靜在人群中走一走,體味一下尋常百姓的喜怒哀樂,排遣心中的壓抑和鬱悶。

天橋的熱鬧喧囂已接近尾聲,賣藝賣東西的攤子已陸續收起來,人群在漸漸散去,但還有小吃攤子生意正紅火,我先在一個小攤要了碗銀耳羹醒酒,然後買上串糖葫蘆,邊信步而行,邊像那些孩子一樣偶爾輕舔上一口,倒也怡然自得。

天橋附近除了宋人、女真人、契丹人,甚至還有不少色目人,各民族在此買賣交易,討價還價,相處得異常融洽,根本看不出他們之間有著理不清楚算不明白的民族仇怨。

“軍爺,算一卦如何?不準不要錢。”一個邋遢的算命術士緊跟著我,像蒼蠅一樣一直在我身邊絮絮叨叨,窮追不舍,我揮了幾次手都沒有把他趕開,隻好憤然回頭。我不相信人會有可以預測的命運,更不相信可以靠一個潦倒的算命術士推算出來,不過我回頭看清那術士手中擎著的幡子上那幾個大字後,突然改變了主意。

那幡子上用大大的方塊字寫著:易理算命,祖傳絕技!

“你讀過《易經》?”我隨便問道,想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當然,”那術士大概是因為我終於肯搭理他,臉上不禁露出寬慰的笑,略顯驕傲地挺起瘦骨嶙峋的胸脯,大聲答道,“在下從小就熟讀《周易》,十二歲便能用易理與人算命,靈驗準確得令人都不敢相信。”

“嗬嗬,你這一說我到是真不敢相信了。”我玩笑道,接著我皺起眉頭,疑惑地問:“《易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東西?”

那術士一怔,大概從來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猶豫了片刻,這才逐字逐句地解釋說:“《易經》相傳為上古先賢周文王所著,是用太極八卦、因果奇變來推演世間萬物因果循環的經書,是揭示世間一切變化和發展的上古秘典,它博大精深不可測度,流傳數千年卻沒有湮沒在眾多典籍中,由此就可知道它的奇妙,據說易理的推演可以窮盡世間一切變化。”

我歪著昏沉沉的頭體味了半晌,最後失笑道:“算了,你越解釋我越胡塗,幹脆給我算上一卦,算準了我加倍付錢!”

那術士一下子來了精神,連忙道:“軍爺請報上生辰八字。”

“什麽是生辰八字?”我不明白,待術士耐心解釋後才知道所以然,卻隻有無可奈何地攤開手說,“我不記得自己的生辰八字,怎麽辦?”

那術士呆了一呆,忙道:“沒關係,我還可以用銅錢起卦,和生辰八字一樣準確。”

“銅錢起卦?”我將信將疑地皺起眉頭,“這也行?”

術士忙笑著解釋道:“用六枚銅錢代表一卦,每枚銅錢的正麵為陽爻,反麵為陰爻,六枚銅錢加起來剛好是一卦的六爻,靈驗無比,請問軍爺想問什麽?”

“問……”我沉吟起來,躊躇片刻,最後緩緩說出心中那個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我到底是誰?”

那術士又是一呆,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古怪的問題,但久闖江湖的他並沒有一點怯場,口中念念有詞,把一個裝有幾枚銅錢的竹筒搖得稀裏嘩啦亂響,就在我開始感到不耐煩時,才猛地往地上一倒,六枚銅錢立刻從竹筒中滾落出來,一枚正麵朝上,四枚反麵朝上,最後一枚卻晃晃悠悠地滾向一旁,最後滾進青石板間淺淺的縫隙,豎在那兒不再動彈。

我見狀笑著問那術士:“這個怎麽算?該算是陽爻還是陰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