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術士抱頭苦思半晌,最後連連搖頭道:“奇怪奇怪,我算了一輩子的卦,從來沒見過如此怪異的卦相,就算是傳說中真命天子的卦相也不如這一卦奇特。”
我聞言暗自好笑,心想我大概是這個世界最為奇特的一個人了,洞悉如此多的秘密和天機,若比這個,真命天子們又算得了什麽?這術士好歹還有點譜譜,不是胡亂吹牛,看來《易經》果然有它的神奇之處。就在我胡思亂想的同時,那術士抱著頭又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後猶豫著說:“我試著解此怪卦,不過這種卦相不僅任何書上都無記載,我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所以若解得不對,軍爺莫要怪罪。”
見他說得慎重,很有職業操守的樣子,我反而不太在意了,當是遊戲一回吧。這樣想著,便擺手笑道:“你盡管照你的感覺解就是,無論對錯我都不會怪你。”
那術士這才掰著指頭算起來:“這卦相本是一陽四陰,陽爻在最下方,是為潛龍在淵,但偏偏又有一枚豎著的銅錢,是為一個不陰不陽的變數,因此你的身份對你自己來說都是一個謎,更何況旁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枚豎著的銅錢,無論你把它當成陰爻還是陽爻都是錯的,它該是一個變爻,這說明你的身份存在不確定因素,無論誰證據確鑿地指明你的身份,都可以肯定是錯的,你的身份隻能靠你自己去揭開,正如這枚銅錢,是陰是陽全在你自己的選擇。”
我聞言心神微震,難道這《易經》果然有如此神奇,這術士竟然算出我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指出我的身份還為假相籠罩?我自己是誰得由我自己去揭示?不能聽信任何人?
我緊盯著那術士猥瑣邋遢的眼睛,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樣算出來的,這《易經》神奇到不僅可以算出這個遊戲世界中的事,甚至可以算出現實中的一切?這真讓人難以置信!我猛地抓住他的手道:“你再為我算一卦!”
那術士咧著嘴掙紮了一下,卻怎麽也掙不脫我的掌握,隻好連忙道:“軍爺先放手,我給你算就是,不過你要知道,我一日決不超過三卦,今天已是最後一卦,這一卦算完後不得再算。”
我不耐煩地擺擺手:“哪來那麽多廢話,我多給你錢就是。”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那術士連忙道,“這是關乎天機的問題,凡人不能知道太多,泄露了天機神靈會怪罪的。”
我見他說得認真,隻好讓步說:“好吧,你就最後給我算一卦,算一算我心底那個數字究竟代表的是什麽?”
“什麽數字?”術士把銅錢一一放進竹筒,再次搖動起來。
“4-7-7-2-5-8-1-2!”我緊盯著術士,一字字地說出我記憶深處那串神秘的數字,如果他能算出這數字是個帳號,又或者跟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的“銀行”有關係的話,就能證實我心中一個大膽的猜想,我就找到了所有這一切的答案!
我殷切地望著他搖動的竹筒,等著謎底的最後揭開。
第十三章 對手重逢
嘩——
銅錢倒出來,這一次倒沒什麽特異的地方,三枚正麵朝上,兩枚反麵朝上,一枚被壓在另一枚下麵,看不見正反,我有些著急地看著地上這幾枚銅錢,卻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隻好把詢問的目光轉向那術士。術士則盯著地上的銅錢沉吟片刻,歎息道:“怎麽凡是跟你身份有關的卦像總讓人看不透,正如這枚被遮住的銅錢一樣。”
“拿開上麵那枚不就可以看到了?”我不解。
術士連連搖頭:“人力一動便亂了先天的定數,這一卦便作不得準了,我就此給你試解吧。從卦像上看,你說的那串數字跟你身份有莫大關係,該是代表你真實身份的一個……代號,但這一爻被上麵那一爻遮住,也就是說你的身份目前為止還無人能看透。”
“代號?”我皺起眉頭,麵露調侃問,“不是銀行賬號?”
“什麽銀……帳號?”術士疑惑不解地望著我,呆呆地不知所以。我緊盯著他的眼睛,似要將他看穿,直盯得他渾身發毛,心虛地躲開我的目光強笑道,“軍爺,小人早說過你這卦像奇特,若算得不準請您老不要怪罪。”
“你是係統維護員吧?”我嘴角泛起一絲揶揄的笑意,乍然問,“是誰讓你來的,要給我傳遞什麽樣的信息?”
“什麽?”術士渾身一顫,那眼中的慌亂似乎在證實我的猜測,他卻尤在拚命掩飾,急忙分辨著,“軍爺,小人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緊盯著他的眼睛,完全不理會他裝出的胡塗,隻淡淡道:“把你要告訴我的全說出來,別讓我費勁去猜。”
“沒……沒什麽要告訴你。”那術士眼光惶亂起來,說著轉身就走,我伸手一抓,不想他身手十分機敏,簡直像泥鰍一樣溜滑,我這一把卻沒有抓住。隻見他轉眼便紮入人叢,身影瞬間消失在人群中,我趕忙望他擎著的卦幡追去,但天橋上人來人往,我沒法全力追蹤,而此時天色已十分朦朧,那卦幡離我越來越遠,漸漸離開了天橋。我不甘心就此放棄,一路窮追不舍,離開天橋後繼續照卦幡消失的方向狂追,可惜在濃重的暮色中,我已完全失去了它的蹤影。
轉過一個街角,眼前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十字街口,四周早已沒有那術士的影子,我正要無奈放棄,卻注意到對麵那條街上,十幾個閑漢正圍成一個圈看著什麽熱鬧,並大聲議論著。我心裏突然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慢慢走過去,分開幾個閑漢,便看見眾人圍著的場地中央那麵灰撲撲的卦幡,正好遮在一個人臉上,卦幡已為鮮血浸透,地上也流淌著溫熱的鮮血,像藤蔓一樣正四處蔓延。
我俯身揭起卦幡,下麵是方才算命術士那張蠟黃的臉,完全沒有一絲血色,生命之火也在他眼中漸漸黯淡,他最後看清了我,蠕動著嘴唇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出來,頭一歪便睜目而去,我緩緩為他合上眼簾,把卦幡重新給他蓋上。
從身旁閑漢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中,我漸漸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方才,那術士瘋了一般從暗處衝出來,匆忙橫穿長街,卻被一隊疾馳而過的車馬撞到,那些車馬沒有停留便絕塵而去,從旗幟看,依稀是大金國皇帝完顏亮的族弟,趙王完顏雍的親衛騎隊。
我緩緩站起來,望向馬車消失的方向,隻見長街緲緲空無一人。我抬頭凝目轉望夜色降臨的天空,隱約可見有零散幾點星星在閃爍,我徒勞地想要看穿這籠罩在所有人頭頂上的厚重天幕,想要勘破這不測的天威。我知道術士的死完全不是意外,他讓我想起了曾經聽到過的那個說法——泄露天機者不得好死!
但我還是不敢確定他究竟泄露了什麽天機?是誰買通了他?想給我傳遞什麽樣的信息?難道是關於我的身份?
遠處傳來城防兵勇和捕快雜亂的腳步聲,直奔這邊而來,眾閑人一哄而散,我也黯然而回,幸好兩個近衛營兵卒已匆忙追來,使我不至於在這繁華宏大的都城迷路。就是這樣,也還是花了不少時候才回到專門接待夏國使節的會同館,而此時已是初更時分。
“你可回來了!”我剛進大門便被托尼迎住,隻見他焦急地搓著手,漲紅了臉興奮地小聲說,“我已得到黛絲麗的消息。”
“這麽快?”我皺起眉頭,“準確嗎?”
“肯定準確!”托尼臉上既有興奮又有焦急與擔憂,“是寶燕公主傳來的消息,今日散席後寶燕公主著人送來酒肉錢帛犒賞近衛軍,同時也送來了這個。”說著托尼攤開手掌,隻見他掌心是一副晶瑩剔透的綠寶石耳環,我認得那是黛絲麗的耳環!
“這麽說黛絲麗已經被送入宮中?”我眉頭皺得更深,寶燕公主一到中都就被送入皇宮,她隻能接觸到宮裏的人,也就是說黛絲麗肯定也在宮中了。她如今落到完顏亮手裏,要把她從皇宮救出來恐怕比登天還難。托尼臉上除了和我一樣的擔憂,更有一層惶亂和無助,正所謂關心則亂。
“咱們先向野利將軍辭行吧。”我終於下了決心,“反正遲早要脫離近衛軍,咱們不能給他們惹麻煩,先和他們脫離關係後再想辦法救黛絲麗出來。”
托尼忙點頭同意:“好!我們連夜就去。”
夜還不算太深,野利莫仁也還未歇息,當我和托尼向他說明來意後,他並沒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我想李仁孝事先對他該有所交代。
“你們真的要走?現在就要走?”野利莫仁望著我們,眼中蘊含一種殷切之色,顯然是希望我和托尼能留下來。
“我們不能不走,”我歎了口氣,“我們還有自己的職責。”
野利莫仁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默然半晌後對我和托尼揮手慨然道:“好吧,我讓人安排一桌便席為你們送行。”
“不了,”我趕忙擺手,“日間的酒意尚未全消。”
“這是我代表皇上與你們送行!”野利莫仁垂著眼簾執著我的手,懇切地說,“你們不給我野利莫仁麵子,總該給皇上麵子吧?”
我和托尼沒法再推辭,隻好抱拳道:“那就多謝皇上和將軍!”
酒宴很快便安排停當,除了野利莫仁將軍,席間就隻有幾個侍衛作陪,在眾人入席的時候,野利莫仁再次用懇切的目光望著我說:“你們有沒有考慮過留下來?以你和托尼的身手才幹,定能在我夏國出人頭地,官至極品。”
我微微一笑,如果不知道這世界的秘密的話,我倒很有可能留下來,畢竟像李仁孝這樣值得效忠的明君並不多,但現在別說官至極品,就算把夏國皇位讓我坐我都不感興趣,不過這些原因沒法對人說出來,所以我隻淡淡笑道:“榮華富貴並不是所有人的追求,我和托尼都有各自的使命和職責,希望將軍理解。”我說這話的時候不禁偷看了托尼一眼,想起我和他的使命完全針鋒相對,他卻還一點也不知情,我不知道我們將來會如何麵對。
野利莫仁見我去意已定,不禁一聲長歎,親自為我和托尼滿上杯酒,舉杯對我倆黯然道:“這是離開興慶前皇上禦賜的美酒,希望你們今夜能盡興而去。”
幾個侍衛紛紛端起酒杯,齊齊向我和托尼敬酒,其言詞之殷切態度之誠懇,讓從不飲酒的托尼也豪爽地端起了酒杯,正要一飲而盡,卻被我按住了手腕。我把玩著手中杯盞,望著野利莫仁淡淡問:“除了這酒,不知將軍還準備有什麽手段?”
野利莫仁一怔,謂然輕歎:“果然瞞不過你,皇上對你一點也沒有高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