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代[校對版]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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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哈哈一笑,“道長真會說笑,道長若要那樣的《易經》,我倒可以送你百十本,隻求道長也把貴觀那本《易經》借我一觀。”

“你誠心借經論道,貧道怎會拒絕?隻是在這深更半夜,又不告而入,難免讓貧道誤會。”那聲音還是那麽清冷,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超脫,或者說偶爾有點不通世俗的糊塗。見他沒有斷然回絕,我便恭恭敬敬對那廂房抱拳一禮,然後懇切地說:“道長,我也想白日裏虔心求經問道,可一時著急乘夜闖了進來,還望道長原諒。”

廂房中慢慢亮起了燈火,總算使人感到有點活泛的氣息,廂房的柴門“咿呀”一聲開了,朦朧月色下,隻見一個形貌飄逸出塵的古稀老道在門裏向我一揖,遙遙稽首道:“那就請施主進來一敘。”

我大大方方地負手過去,跟著他進了廂房,看模樣這是他的雲房,裏進有他的臥榻。我正好奇打量時,他已作揖告罪:“施主原諒,深更半夜,貧道不便奉茶。”

“道長客氣了!”我學著他的樣子作了一揖,心中卻暗自好笑,還第一次遇到對盜賊如此客氣禮貌的主人,若天下人都這樣,那就是所有盜賊之福了。仔細打量眼前這老道,隻見他須發皆白,麵色紅潤,眼眸清亮中正,有一種洞悉世情的恬淡,又有一種不通事務的單純,一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舊道袍,仍掩不去他渾身散發的那種飄逸出塵的氣質。我正好奇打量間,他已從牆邊的書架上取過一本薄薄的冊子遞到我麵前說:“貧道這本《易經》已研讀了大半輩子,早已倒背如流,就送給施主吧,難得現在還有人虔心向道,貧道還有幾本《莊子》和《道德經》,施主是不是也要?”

冊子破損不堪,殘舊得像剛從垃圾堆中扒拉出來的破爛,即便如此,白癡也看得出這絕不是千年前的古物。我心中惱怒,麵上卻不動聲色,哈哈一笑說:“道長真會說笑,這樣的經書我可以送你一籮筐。”

“這本《易經》可不是尋常之物,”老道眼中露出虔誠之色,完全不似作偽。我見狀好奇心頓起,忙問:“有何不同尋常?”

“這是貧道剛入道門時,師父傳給我的第一本經書,”老道目光迷離散望虛空,思緒似回到了過去,聲音也悠遠起來,“那年我才七歲,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師父便親手把它傳給了貧道。如今貧道已年過七旬,這本經書足足伴隨了貧道一個甲子,而在這之前,它已伴隨了貧道師父大半輩子,堪稱這道極觀的鎮觀之寶啊!”

“這麽說道長就是這道極觀的觀主了?”我忙問道,“還沒請教道長仙號?”

“貧道無機,枉居觀主之位,慚愧。”他再次作揖。我趕忙起身還禮,同時笑道:“在下白癡,道長即為觀主,這事就好辦多了!”

見他不解,我便不再和他兜什麽圈子,正色道:“我想借貴觀上古秘傳的孤本《易經》一觀,不知道長能否不吝賜予?”

無機道長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喃喃問:“上古秘傳孤本《易經》?本觀哪有這等古物?”

見他神態不似作偽,而且全無心機,我也不禁疑惑起來,追問道:“貴觀若無此物,那前幾天黛絲麗到你這偏僻的道極觀來幹什麽?”

“黛……黛……黛什麽?”無機道長眼中又是一陣迷茫。我忙解釋說:“黛絲麗,就是那個從西方來的白種女子!”

“哦!你是說那個西方聖女?”無機道長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不錯,她是來過,並完成了我道家始祖仙去前的一樁遺命。”

“遺命?什麽遺命?”我皺起眉頭追問,“道家始祖又是誰?”

“你深夜求經問道,該是一個潛心向道之人,為何連我道家始祖都不知道?”無機道長連連搖頭,眼中很是疑惑。我忙笑著解釋說:“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求經問道嘛。”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求經問道,”無機道長喃喃重複了一遍我的話,眼中漸漸閃出一絲讚賞,連連點頭道,“你的話很有玄機,看來你頗有道根,貧道就點撥點撥你,給你講講本教的一些掌故。”

“你還是先給我講講那個聖女來幹什麽吧。”我忙打斷他的話,生怕他這一扯就拽到幾千年前去了,我對那些傳說和神話可沒什麽興趣。

無機道長瞪了我一眼,嗔道:“貧道要講的正是跟聖女有關,這本是本教秘而不宣的隱秘,決不能對他人言講,隻因為這次聖女破了本教始祖千年的封印,隱秘也就不再是隱秘,你才有幸得聞這等千年掌故。”

見我終於閉上了嘴,露出洗耳恭聽的神情,無機道長這才輕捋長須,把眼光投向虛空,迷離的眼神似越過時光的距離,投到千年前的過去。默然半晌,他終於喃喃自語起來:“天下每處道觀,每派教門,都宣稱自己是道教始祖李老君的嫡傳弟子,卻不知道我道極觀一脈,才是真正的老君嫡傳,並且是最隱秘的一派。而道極觀這舊址,更是老君始祖當年騎牛仙去處。世間謠傳的各種其它地方,都是為保護這隱秘所在而作的偽說。當年老君仙去前,在此地埋下了他對這世界的終級感悟,隻是這種感悟已遠遠超越了常人理解的範疇,始祖不得不把它封存起來,並給他的一個弟子,也就是我道極一脈的祖師爺留下一道遺命:隻有等到西方的聖者帶來開印的密語才能最終打開。始祖仙去後,祖師爺便在此處建觀定居下來,千年來,雖然本觀數度毀於戰火、天災、瘟疫,本派弟子都堅守於此,隻要一有能力便重新建觀,觀名也數度改換,在道極之前還叫過青牛觀、紫霞觀等等。不過無論叫什麽名字,本觀弟子都一代代把始祖的遺命堅守下去,直到等來西方聖女打開封印的那一天。”

“那個聖女就是黛絲麗?”我疑惑地問,“你們憑什麽來驗證呢?”

“憑《占星術》。”無機道長立刻道,“隻有西方的聖者才有如此堅忍不拔的毅力,越過千難險阻把《占星術》帶到萬裏外的道極觀,並以獨特的密語打開始祖的封印。”

我聽到這不禁皺起眉頭,我知道這是一個完全以現實為參照建立的虛幻世界,不應該有什麽神話傳說中才有的咒語封印什麽的,便忍不住問無機道長:“是什麽樣的封印和密語,我能不能見識見識?”

說這話的時候我並不抱什麽希望,想這些不僅是無機道長堅守了一輩子的秘密,並且是他這一派的始祖留下的聖物,豈能輕易讓外人參觀?不想無機道長立刻就爽快地點頭答應,並對我抬手示意:“請隨貧道來。”

昏黃的油燈照著古舊的道觀,我跟在無機道長身後出得廂房,穿過三清大殿,最後來到後院一間不起眼的小屋。途中我注意到觀中空空蕩蕩,了無聲息,就連三清像前也沒有供品香火留下的痕跡,竟像荒廢了許久,卻又處處都幹幹淨淨,不像真正荒廢的道觀到處是塵土。我更驚訝地發覺,自己到這觀中這麽半天,除了無機道長,我竟沒有聽到其他道士的任何聲息,偌大的道觀中,竟像隻有無機道長一人。

跟著這神秘的老者進得後院這間小屋,看屋中的情形,像是間堆放柴禾的雜物間,四壁胡亂放著些掃帚,米缸之類。我疑惑地望望四周,隻見四周雜物在昏黃燈火下越顯淩亂無序。難道這兒就是藏匿道家始祖聖物的地方?

“你把這搬開!”無機道長指著個半人多高的土陶缸對我說。這缸子半截埋在土裏,就算是空缸,恐怕也不能靠一人之力就能搬開,我疑惑地望望那土缸,再看看無機道長,見他完全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我隻好過去扶住陶缸搖了搖,不想陶缸早已經鬆動,並不如想象中那樣沉重,我抓住缸沿吐氣開聲,隨著我的輕吼,陶缸慢慢離開了地麵,露出地上那個兩尺多深的凹印。

擱下陶缸後,我注意那凹印底部是些鬆鬆的浮土,無機道長用掃帚掃開浮土,露出下麵一個圓圓的木質蓋板,上麵還有麻繩做成的把手。不等無機道長吩咐我已揭開蓋板,蓋板下是一個一尺方圓,黑黢黢的深洞,有木質懸梯直通而下。

我在無機道長帶領下,小心翼翼地順著梯子爬了下去,往下大約兩丈深後,我的腳終於踏上實地。借著無機道長手中搖曳昏黃的油燈,我漸漸看清了下麵的一切。這是一個葫蘆形的地窖,方圓有兩三丈,四周胡亂堆放著些土豆白菜以及成袋的大米麵粉,這該是道士們冬天儲藏食物的所在,又或者是躲避盜匪或戰亂的地方,沒什麽特異處。

“你到這兒來。”無機道長的聲音在這近乎密閉的空間內嗡嗡作響,我過去一看,這才發現地窖一角有一個小小的深洞,洞旁尚散落著些新土,看那土質的濕潤程度,這個洞該是新挖出沒多久,這洞大約僅有半尺方圓,根本不可能容人鑽進去。我正在疑惑不解時,無機道長已俯身把一隻手探入洞中,然後緩緩提起一根銅鏈,銅鏈下是一個附滿泥土的方形小箱。

“這就是當年始祖老君埋下的聖物。”無機道長喘著粗氣把箱子放到地上,看模樣那箱子的分量竟是不輕。我不等他同意便快步過去,把箱子拉到油燈下,抹去箱上的浮土,這才發現箱子不知是用何種金屬製成,十分沉重不說,經過地底千百年的埋藏,竟也不見多少腐爛鏽蝕,就連箱蓋上那些花紋大部分也都還依稀可辨。

“這就是老君始祖留下的封印。”無機道長指著箱子一側對我說。我這才注意到那裏有個凹進去的一個圓盤,試試還可以轉動,圓盤周圍標著些奇怪的符號,我研究半晌才發現,和圓盤中央那些符號連起來看,依稀像是些星相圖。我對天上的星相十分熟悉,曾經在“死亡之海”靠天上的星相把商隊帶上一條新的線路,並且成功穿越大沙漠。但這箱子上的星相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圖案,根本不是我熟悉的天空中的星相。我正疑惑不解,無機道長又介紹說:“這封印隻有精通《占星術》,並且知道密語的聖者才能打開,不過打開一次後,這封印也就完全失效了。”

我見狀心下釋然,這不過是一種帶有機械密碼裝置的金屬箱子,並且隻能一次性使用,倒也不算是多麽神奇的玩意兒。什麽封印密語的,隻不過是道士們不同的叫法罷了。想通這一點,這聖物在我心中的神秘感一下子消失,不過看這箱子不同尋常的模樣,尤其上麵那些我看不懂的星相圖,倒也可能是裝盛上古孤本《易經》的器物。

抖著手,我滿懷希望地打開箱子,箱子中並沒有出現我期待的流光異彩,甚至也沒有我想象中的書卷或冊子,隻是胡亂裝著些破舊肮髒的扁平或弧形薄片,我信手拿起一塊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那是種古舊殘破的烏龜殼。

“這就是聖物?”我轉頭疑惑地問無機道長。隻見他眼中閃出虔誠的光芒,喃喃道:“沒錯,我是親眼看著聖女打開,箱子裏就是這些東西。”

第二十一章 玄門論道

那個不同尋常的箱子和那些烏龜殼就擺在我的麵前,在油燈下更透著異常古舊的味道,我現在總算知道,黛絲麗不遠萬裏來到東方,找尋的原來就是這個東西。小心翼翼地把一片片龜殼放到桌上,用油燈照著細細查看,果然如我所料,烏龜殼上有雕刻過的痕跡,隻是現在已完全模糊不清,根本分辨不出原來雕刻的是些什麽符號。

我是在得到無機道長同意後,才把箱子帶出地窖到他的雲房加以研究,本以為他不會同意,很意外他爽快地就答應了。其實他就是不答應,我恐怕也不會輕易放棄。

“道長,這些字跡早已模糊,那個聖女如何能看清楚?”我終於放棄識辨這些符號的努力,無助地抬頭問無機道長。隻見他臉上露出虔誠之色,眼裏蘊有點點淚花,喃喃道:“老君始祖的聖物隻是留給聖女,所以聖女第一次打開這上古聖器時,這上麵的每一個字都還清晰可辨。雖然貧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字,但聖女卻異常欣喜,她完全懂得上麵這些字的意思,老君始祖的終極之道,在千年之後總算等到了真正的繼承者。”

見他說到道家始祖的終極之道,不禁激動得熱淚盈眶,我不解地問:“難道現在道家傳下來的,就不是李老君之道?”

“是!也不是!”無機道長臉上露出莊嚴之色,“本門秘傳,始祖當年得到一部創世奇書,蘊含有揭示世界萬物生息變化的終極之道,因其遠遠超過當時人們能理解的範疇,始祖怕被人曲解,隻好把它封存下來,留待後來的智者。始祖另摘錄其書中部分淺顯內容,撰著了道門第一秘典——《易經》。隻因這不是始祖原著,所以始祖不敢以作者自詡,托言是傳自周朝的開國皇帝周文王,所以後人也稱其為《周易》。其實道家門人都明白,文王並不是《易經》真正的作者,因為他根本沒有與《易經》類似的文字留傳下來。相反,始祖的另一部五千言著作《道德經》,反而與《易經》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貧道經數十年對比研究,以為那是始祖在理解消化了那部創世奇書之後,糅合自己的思想,為後人所作的一部淺顯讀物。可歎千年下來,仍然沒人能完全明白這兩部經書中的‘道’,尤其是《易經》,不知從何時開始,逐漸淪為術士們卜卦算命的虛假工具了。”

我聞言心中狂喜,如果世間流傳的《易經》正是出自這幾片烏龜殼的話,那這豈不就是原版《易經》的上古孤本?我豈不是已經輕鬆到手?至於這上麵的字跡是不是看得清楚,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就讓桑巴那老家夥去頭痛吧,協議也沒說我一定要給他一部清晰可辨的《易經》。

這樣想著,我趕忙收拾桌上這些寶貴的烏龜殼,不想我剛拿起一塊,它就在我手中碎成幾片,落到地上摔成粉末,我再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二塊,它竟悄然斷裂,我怔怔地望著手中剩下的半片龜甲不明所以,它在我手中竟腐朽得我手指稍動就碎。無機道長見狀猛然跪倒在地,不住叩頭道:“這上麵施有老君始祖的道法,除了他選定的繼承者,旁人決無法染指。”

我對道法魔力什麽的從來嗤之以鼻,但眼前這情形也實在太讓人震驚,不過在最初的驚訝之後,我漸漸明白過來。想這些龜甲經過上千年漫長時光的摧殘,早已經腐朽不堪,密封埋在地下還能保持其原來的形狀,一旦重新暴露出來,沒多久便要變成齏粉。

桌上剩下的龜甲也驗證了我的揣測,我眼睜睜看著它們一片片在我麵前碎成碎片,最後化為粉末隨風飄散,我卻完全無能為力。費盡心機得到了它,卻又眼睜睜看著它在自己麵前憑空毀滅、消失,這感覺真讓人沮喪到了極點。

無機道長匍匐在地,直到桌上最後一點粉末也被微風吹得消失不見,他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站起來,臉上泛起奇異之色,輕輕對我說:“好了,貧道一脈幾十代人的使命終於完成,你也讓貧道有機會一吐胸中所有的秘密,咱們緣分已盡,你走吧。”

我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蕭然問道:“道長將來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