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對金爵士的話我完全不明白,估計以我現在的頭腦要弄明白也有些困難,對這我也不太感興趣,隻想這一切早點結束,便問道:“目前黛絲麗已經安全取得了《易經》,我的使命是不是已經完成?與你們的合作是不是也已結束?”
“本來是的,”金爵士歎了口氣,臉色沉重下來,“不過現在出現了一些特殊的情況,我們不得不再次借助你的特殊能力來解決。”
在我的追問下,金爵士的神情第一次有些猶豫起來,臉色很是為難,躊躇片刻後才攤開雙手說:“我不知道該怎樣向你解釋,因為這是一種尚未證實的揣測,還沒有人能用科學的辦法來證明。”
“到底是什麽揣測?”我有些不耐煩了。
“就是‘真實幻境’遊戲係統,可能已經有了自己的獨立意識。”金爵士肅然道。
我一愣,搖頭笑道:“那個人造的東西會有自己的意識?我隻知道高級動物才有意識,獨立意識甚至隻屬於人類。”
金爵士也搖著頭說:“電腦係統會不會有自己的獨立意識,一直是學術界爭論不休的問題,科幻小說中倒是常把電腦人性化,不過嚴謹的科學家對此從來都嗤之以鼻。目前也沒有證據顯示電腦會有意識。但是,有跡象表明,‘真實幻境’遊戲係統,似乎有一種自動保護自己的本能,這種本能不是由原有的保護程序賦予,而是它在每一次局部遭到意外破壞之後,逐漸學會的自我保護本領。”
見我一臉茫然,金爵士攤攤手解釋說:“舉個例子,某個遊戲主機遭到黑客破壞後,另一台主機會自動複製程序傳過去,幫助它恢複。除此之外,係統似乎總是懂得利用合理的程序,以最有效的辦法使自己在安全條件下運行,它懂的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我疑惑地搖搖頭,喃喃道:“若真是這樣,它要發現那個世界中誰對它的安全不利,豈不立刻就把他踢出去?”
“當然不是這樣。”金爵士笑起來,“係統沒有把玩家隨意趕出去的程序,而它也還沒有高級到自己編製複雜程序的地步。”
見我越加茫然,金爵士聳聳肩解釋道:“簡單點說,就是係統最多隻知道修改控製一些可變量,在程序允許的範圍內,使遊戲中的事件向著對係統本身有利的方向發展,為此它自動微調控製諸如天氣、環境,氣象等參數,甚至影響遊戲中的人,賦予他某種暗示和能力,讓他不知不覺地為係統的安全服務。通常這種影響隻能針對意誌薄弱思維混亂的瘋子或弱智,不過有時趁正常人意誌薄弱思維混亂的時候也有效。你有沒有發覺遊戲中某些人,有超越正常人的能力,卻又沒有正常人的思維,看起來像思維混亂的瘋子,卻有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能力?我們懷疑這種人是受到了係統的影響和控製。”
“浪烈!”我脫口而出,他現在的劍法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簡直就是一種帶有魔力的殺人絕技,對手根本就無法抗拒。而他殘廢逃回興慶,被趕出楚王府,並遭到過去那些手下敗將前所未有的侮辱的時候,大概也是他意誌最薄弱思維最混亂的時候。
金爵士聽我簡短地講述了浪烈的情況後,臉色不禁凝重起來,微微頷首說:“如果係統真懂得影響特定的人來保護自己,浪烈正是最好的人選。如果是這樣,他定會接受暗示去保護係統,這樣的話黛絲麗就危險了。她身懷《占星術》和《易經》,這本身對係統就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
我心中驀地閃過一絲懼意,如果要我去對付浪烈的話,即便知道是遊戲,我心底也有種莫名的恐懼,不等金爵士說下去,我訕訕一笑,搶著說:“如果是對付浪烈,你最好還是找別人吧,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金爵士盯著我說:“如果你都不行,恐怕就再有沒人對付得了他,我們多年的心血可能就全部白費了。”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道:“你說的這些我還不能完全相信,再說我已經失去記憶,過去的身份和職責都跟我沒什麽關係。比較起來,我倒寧願相信自己隻是一個專門處理屍體的烏鴉。像維護人類社會文明進步這樣的偉業,我想想都覺得有些空泛,實在沒什麽興趣參與。”
金爵士並不因我的拒絕而放棄,他用殷切的目光盯著我問道:“如果你有子女,你是願意他們生活在今天這樣一個生命、尊嚴、人格有保障的文明社會?還是像‘真實幻境’那樣的野蠻社會?如果每個人對文明的倒退都袖手旁觀的話,我們真有可能回到‘真實幻境’那樣的社會。”
我心中一動,如果我有子女的話,我寧願他們做文明社會中一名快樂的普通人,也不願他們做專製社會中的帝王。沉吟片刻,我猶豫著說:“不是我推卸責任,實在是我對付不了浪烈,怕有負所托。”
金爵士理解地拍拍我的肩頭:“這一點你不必擔心,我們已為你物色到一位幫手,她不僅是調查局的密探,也是‘真實幻境’係統認可的維護員,和你一樣保有現實記憶,可以和你在虛擬世界中默契配合,她就是逮捕你的雪妮。”
我心中閃過一陣莫名的驚喜,立刻就在使勁點頭。大不了讓浪烈殺了,又不是真死,怕什麽?隻是雪妮剛出賣了我,我為何會這麽快就原諒了她?驚喜過後,我又有些痛恨起自己來。
“如果沒什麽疑問,你抓緊時間休息,然後趕回‘真實幻境’。”金爵士說著站起來,“我這就找調查局商量,盡快把雪妮要來,並向她說明一些必要的細節,時間很緊迫。”
我站起來,與金爵士握手告別。在侍者的帶領下從書房出來時,我渾身輕鬆就像換了個人。馬上又可以見到她了,無論是作為雪妮還是綺丹韻,這次我們都不再是對手,而是親密合作的夥伴。這讓我第一次喜歡上了自己的任務和冒險。
“啊——”
胸膛劇烈的疼痛使我從昏迷中醒來,我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慘叫,立刻有一雙溫暖而堅定的手,按住了我欲掙紮的身體。
“別動!”有人在用溫柔而嚴厲的聲音命令我。聽到這聲音我平靜下來,忍著痛任由她解開我胸前的紗布,為我抹身換藥。
“胸膛中了如此深的一劍,居然還能活回來,你果然很命大。”她熟練地為我敷上金創藥,然後把傷口再次包紮起來。聽到她的聲音,我心中泛起一絲暖意,現在我不僅跟她在“真實幻境”中重逢,現實中我們也近在咫尺,使用著有兩個遊戲位的情侶遊戲間,那是金爵士的主意,可以方便地保護我們。
“我……在哪裏?”我剛一張口,才發覺自己是如此的虛弱。
“現在我們在臨安城郊一個農戶家裏,我從小河中把你撈起來到現在,你已經昏迷了整整七天。”她包紮完傷口,細心地為我蓋上被子,不帶一絲感情地說,“照你現在的傷勢來看,恐怕短時間內還無法完全恢複。”
又是她從浪烈眼皮底下把我救了出來,在浪烈麵前這要冒多大的凶險,我不敢想象。這一瞬間我已原諒了她對我的出賣,算起來她僅出賣了我一次,卻救了我無數次。況且她出賣的是從來沒有過的孫猴子,而不是我這個白癡。
我掙紮著抓住她的手,然後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那個窮酸腐儒模樣的西門庸,不過她的眼睛沒有偽裝,還是清澄如藍天碧海。見我突然睜眼,她趕緊垂下眼簾,眼中閃過一絲羞怯和尷尬,手也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然後就任由我緊緊握住。她低垂的目光瞬了幾瞬,最後也大膽地迎上了我滿含深意的眼光。
大概是讀懂了我眼中的詢問之意,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用指頭在我手心飛快的敲擊起來。我在最初的茫然之後,漸漸從敲擊的規律中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是孫猴子,我還會逮捕你。
見我似乎有些不明白,她再次敲擊我的手心:這是世界通用的摩爾碼,你應該懂得吧?
我笑了笑,也用這種密碼向她的手心敲擊:現在我是白癡,不知你還會不會愛我?
她眼中泛起一絲波光,略一遲疑,然後回應我:工作時間,我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我趕緊敲出:下班後呢?不知能否給我精神與肉體雙重撫慰?
她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羞怯和嗔意,猛然在我腦門上重重敲出:休想!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的身體在緩慢地康複,當我終於可以從**下來時,已經是一個月之後。這期間,我在慶幸浪烈沒有找上門來的同時,也擔心他找到了托尼和黛絲麗。茫茫人海中,希望他們能逃過浪烈的追殺。
綺丹韻能在這危急關頭救下我,多虧她從中都一路追蹤黛絲麗和托尼到臨安,也從臨安“鴻盛堂”幫眾那裏知道黛絲麗曾在郊外的道極觀出現,於是也連夜趕到此地,剛好比我晚了半日。正好看到我傷在浪烈劍下,狼狽栽入小河逃命。是她引開浪烈後把我從河中救起,我懷中那個特別的箱子,也終於使她確認我就是孫猴子,於是她離開遊戲回到現實去跟蹤、逮捕我。剛巧又從漢斯博士手中把我救了下來。無論在遊戲還是在現實中,她都是我的幸運女神。
等到我的傷痊愈已經是三個月以後。除了胸口上那道瘢痕,我又和原來一樣的生龍活虎,甚至更加精猛,有綺丹韻假扮的西門庸和我在一起,我無論精神狀態還是身體狀態都出奇地好,渴望著與浪烈決一雌雄,雖然至今我也沒找到擊敗他的辦法。
這期間我還去拜訪了在臨安的“鴻盛堂”二當家江海濤,並信守諾言給了他輪漿和霹靂炮的設計圖以換取他的幫助,借“鴻盛堂”遍布江南的力量找尋托尼、黛絲麗和浪烈的下落。同時也辭去了江淮軍參將的職務,我因長時間未去江淮軍點卯,差點受到軍法處置,多虧有虞允文和韓彥直,以及江淮軍幾個統領為我向新任的江淮軍主帥李顯忠求情,才免了我的責罰。在我的竭力要求下,虞允文終於讓我順利地脫離了江淮軍,重新成了個一身輕鬆的普通百姓。身懷“鴻盛堂”江海濤給我喝茶的五千多兩“零花錢”,我也不必再為生活犯愁。
眼看大半年過去,“鴻盛堂”還沒有浪烈和黛絲麗的消息,估計他們已不在江南。我與綺丹韻略一合計,決定親自動身到北方去找尋。其時北方新登基的完顏雍漸漸穩定了國內局勢,成功招降收編了完顏亮潰逃的南征大軍,並在符離會戰中擊敗了乘勝追擊的宋軍,保住了北方領土。經過這兩次大戰,金、宋兩國都無力再戰,又重新劃定疆界簽定和約。戰事終於停了下來,兩國再次恢複了過去那種既相互敵視又和平共處的狀態。不過我想這種狀態隨時都會被打破,我想起了金爵士說過的話:和平隻是戰爭的間歇,隻要人類還無法克服自身的控製欲和支配欲,每一次短暫的和平,都醞釀著更大的戰爭。
為了尋找托尼和浪烈的下落,我與綺丹韻扮成行腳商人,從江南胡亂買了些土特產販運到北方。我有南宋的通關文牘,而綺丹韻假扮的西門庸,曾經是現在的大金國皇帝、當年的東京留守完顏雍倚重的智囊,自然身懷通行全金國的通關令牌,所以這一路上我們都沒有遇到什麽麻煩。幾個月後我們順利抵達大金國都城中都,躺在中都城最豪華的客棧舒適寬大的錦榻上,我和綺丹韻再次起了爭執。
“明天,我要去見完顏雍。”綺丹韻倦在我的懷中,**尚未盡褪,臉頰尤泛著動人的紅潮,就已經開始在考慮工作的問題。她是在我養傷期間,禁不住我的軟磨硬泡和厚顏無恥,終於屈服於本性和情感,與我在這虛擬的世界中成了真正的情侶。不過她絕大多數時候仍然是西門庸,像這樣洗去偽裝讓我一親芳澤的時候還是屈指可數。
“不行,今日的完顏雍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活在完顏亮威脅之下惶惶不可終日的趙王了,你知道他不少隱秘,他難保不會殺你滅口。還有你的智計謀略,也是他殺你的理由,正如當初李仁孝要殺我和托尼一樣。世間最難揣測的就是帝心,我可不想失去你這個幫手。”說著我摟緊她的身體,不停地輕吻著她,生怕她立刻就要起身離去。這些話半是事實半是借口,我心底其實對現在的狀態很滿意,最好永遠都找不到黛絲麗和浪烈,最好我和綺丹韻就在這虛擬的世界中,做一輩子的情侶。
“那你說不借助金國的勢力,茫茫人海,我們到哪裏去找浪烈和黛絲麗?”綺丹韻溫柔地回吻著我,不過言語卻一點也不溫柔,意誌也不因我的溫存而稍屈。我聞言不禁啞然,如果不借助這個世界中的各種勢力的話,要在這世上找三個人,不締是大海撈針,盲人騎馬。
“可是,我不想你去冒險,更怕就此失去了你。”我緊緊摟住她,在她耳邊喃喃說著,身體再次和她融為一體。說理不成,我隻好使些溫柔手段,希望她暫時忘掉任務責任之類的凡俗事。
“傻瓜,我們總不能在這裏過一輩子吧?再說,完顏雍和完顏亮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不會有事的。”她把手指插入我的頭發,在我耳邊澀聲呢喃著,同時也緩緩起伏腰身回應著我的溫存。
“好吧,這事我們明天再商量。”我啞著嗓子,在她壓抑的呻吟聲中,漸漸陷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
第二天一早,綺丹韻便恢複成西門庸的外貌。我最終還是未能說服她,隻好陪她一同進宮去見現在的金國皇帝完顏雍。雖然綺丹韻有完顏雍當年在趙王府中通用的金質腰牌和令符,我們還是頗費了些周折才受到召見。我對高高在上的帝王,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感,因此便沒有通報自己的名字,所以我被侍衛們擋在了禁宮二門之外,隻有綺丹韻假扮的西門庸被宦官領了進去。在等候決定我和綺丹韻命運的這一段時間,我總是不由自主地聯想起西夏皇帝李仁孝,想起他對我和托尼的背叛,我隻有祈求神靈,希望完顏雍真如綺丹韻所說,是一個罕見的仁者。不安地在禁宮二門外徘徊的這一刻,我隻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助和恐懼。
大約頓飯功夫後,西門庸終於在宦官的引領下出來,我總算暗暗鬆了口氣。看到她假麵上露出的笑意,立刻便猜到,這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