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位亞辛公子不理會眾人的招呼,徑直走到夏風麵前。紀萱萱臉色頓時有些尷尬,忙陪著笑說:“表哥,你給我搗什麽亂?”
“我正要這樣問你呢!”亞辛公子打量夏風片刻,然後轉向紀萱萱,“他是奴隸嗎?”
“當然是!”
“我不是!”
紀萱萱與夏風幾乎同時脫口而出,見亞辛公子麵色一沉,紀萱萱立刻拿出一張文書遞給表哥:“你看,我有他自願賣身為奴的契約書,我是從卞城來的一個客商手裏把他買下的。”
亞辛仔細看了看文書,然後抬頭對夏風示意:“把你的右手拇指伸出來!”
夏風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指,見亞辛看看文書,又仔細地察看自己的手指。夏風多少有點明白了,忙道:“我是被這鬼丫頭用蒙汗藥麻翻了,她要用我的手指摁十個八個手印都不是難事!”
“是嗎?”亞辛轉望紀萱萱,她立刻一臉無辜地連連搖手:“不是不是,這契約書千真萬確是從那個卞城客商手裏買下來的!別聽這刁奴胡說!”
“我不是奴隸!也不認識什麽卞城客商!”夏風連忙分辯。亞辛收起契約書,將信將疑地望著夏風:“你說你不是奴隸,那你有沒有身份證明?或者有親戚朋友可以為你作證?”
夏風一窒,一時啞口無言。亞辛又問:“看你模樣也不是本地人,你從哪兒來?來東陵城做什麽?有沒有同伴,隻要有人能證明你不是奴隸,我都可以放了你。”
“我從洛……”夏風張張嘴,頓時省悟在這兒多半沒人知道什麽洛城,更不會有人相信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自己的來曆要說出來隻怕會被人當成瘋子。而說謊編故事又不是他所長,所以隻得閉上了嘴。
“雖然你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奴隸,尤其是你吟的詩,完全不遜於名氣最大的吟遊詩人昌達。但你如果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那我也幫不了你。”亞辛遺憾地搖搖頭,然後轉向紀萱萱,“他我買下了,那兩百金幣回頭我會給你。”說著便把契約書收在懷中,就要去解拴在木樁上的鐵鏈。一旁的紀萱萱咬著嘴唇一臉陰霾地愣了半晌,突然一改方才見到亞辛時的討好嘴臉,撅著嘴賭氣地說:“我不賣了!多少錢我也不賣了!”
亞辛一怔,“為什麽?”
“不為什麽,不賣了就是不賣了!把契約書還給我!”紀萱萱說著向亞辛攤開手,一臉堅決。亞辛有些疑惑:“你是怕我不給錢嗎?”
“若是你要,白送給你都成,不過我知道,你是要拿去討她歡心!”紀萱萱說著眼眶一紅,眼珠子也潮濕起來。亞辛愣了片刻,冷厲的臉上漸漸現出一絲無奈和難以掩飾的痛苦,低聲道:“她都要永遠離開這裏了,你還要這般恨她?”
紀萱萱憤懣委屈的眼神漸漸有點軟下來,不過依然咬著嘴唇不說話。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對峙著,場中一時靜了下。一旁的夏風在最初的憤怒、氣惱、鬱悶之後,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很快就恢複了他對一切事都滿不在乎的本性,見狀便笑著調侃:“喂,二位,我插一句。既然你們都爭著把我買來賣去,好歹也聽聽我的意見。讓我自己選擇個主人,如何?”
“沒你說話的份!”夏風話音剛落,紀萱萱的鞭子便向他飛來,在落到他臉上前一瞬亞辛已一把抓住了鞭梢,對著紀萱萱不悅地說:“萱萱,他現在是我的奴隸,你無權再鞭笞!這東市的規矩,貨物一旦有人開始出價,主人就不能再收回!”
“你還沒付錢呐!”紀萱萱尤在強詞奪理。亞辛猶豫了一下,立刻從腰上解下隨身的佩刀遞給她:“這柄蟬翼刀至少值七百金幣,暫抵兩百金幣的貨款!”
“為了她,你連自己的寶刀也可以輕易給人?”紀萱萱眼眶一紅,淚珠子眼看就要滾落下來。就在這時,突聽遠處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跟著是無數人惶急的呼叫:“翼人!翼人來了!大家快躲起來啊!”
亞辛和紀萱萱都是一驚,忙轉望聲音傳來那方向的天空,臉上頓時露出驚恐的表情。二人幾乎同時在問:“守城的神機營哪裏去了?”
夏風好奇地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隻見東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白色飛鳥,像一群巨大的天鵝般向東市俯衝下來,待他們飛近些,夏風才驚訝地發現,那不是鳥!而是人!長著白色翅膀的人!他們幾乎渾身**,除了腰間遮住私處的一條獸皮,就隻有手中拿著的弓和腰間紮著的箭壺。他們的體形比正常人小四分之一,背上那對巨大的肉翼跟蝙蝠的翅膀差不多,都是那種沒有羽毛的肉膜,展開來比他們身子還長。他們通體雪白,隻有長長的頭發在夕陽下閃著金色的光芒!
地上的人們在驚恐地四下躲避,而他們則在天空悠閑地滑翔,碧藍如大海的眼裏閃爍著貓捉老鼠的從容。
城市另一段的西市聽不到東市驚慌的尖叫,人們依然在討價還價,在為蠅頭小利爭吵不休。與東市的奴隸市場不同,這兒主要賣的是牲口,騾馬牛羊之類。整個市場充斥著牲口的騷臭味和下裏巴人的汗味,來這兒買賣牲口的通常都是些肮髒的牲口販子、大戶人家的仆人、以及少數需要牲口的農民。
在這些下裏巴人中間,一個瘦削的黑袍人顯得有些打眼,一襲黑袍把他幾乎完全罩住,就連頭上都戴著黑色的鬥篷,露在鬥篷外的一張臉蒼白到幾乎透明,似乎都能看見皮下的骨骼和血管。這蒼白把他那眼珠襯得尤為幽暗,就像是一對吞噬一切光明的幽深古井,這讓他原本有些英俊的麵容多了種詭異之色。他在人頭攢動的市場中漫無目的地巡視著,似乎既不是在挑牲口也不是在找人,最後他在市場最偏僻的一個賣馬的棚子前停下來,用冰涼刺骨的語調對那馬販說:“我要你那匹旄馬。”
小販一臉驚訝,回頭看看身後,見棚子關得好好的,從外麵完全看不到棚子裏的有什麽。他疑惑地撓撓頭,回頭問:“你怎麽知道我有匹旄馬?”
見黑袍人不答,小販正要一口回絕,不想無意間被對方眼光一照,不由一陣心驚肉跳,忙陪笑道:“不瞞您說,我還真有一匹旄馬,不過這匹馬是要獻給城主亞伯都大人的,不能賣。再說那匹旄馬尚未經過馴化,還不堪騎乘。你看這棚外尚有不少好馬,您可以隨便挑一匹,價錢上我給你便宜點。”
“我隻要那匹旄馬!”黑袍人盯著馬販,眼中似有微芒閃爍,那馬販又是一陣心慌意亂,不知不覺便放棄了原則,屈服道:“好吧,好吧,不過它還沒上過韁繩座鞍,恐怕你一個人也把它弄不走。”說著便打開了棚子的大門。隻見裏麵是一個用手臂粗的圓木做成的大木籠,籠中關著一匹模樣奇特的馬,那馬身量高大,通體雪白。背頸、四蹄上都長著長長的鬃毛,尾巴長可及地。除此之外也不見有什麽特異處。見有人進來,那馬從籠子縫隙中淡漠地掃了來人一眼,便耷拉下頭繼續吃草,一副溫順馴良的樣子。
“把籠子打開。”黑袍人冷冷吩咐道。那馬販一聽不由連連搖手:“使不得使不得!你別看它現在老老實實,旄馬非常聰明,它知道沒希望逃脫時會裝出一副馴服的樣子,一旦有機會,它會猝然發力,拚死逃逸。一旦它邁開四蹄,天底下就沒有什麽馬能追上它了!”
“打開!”黑袍人一下子加重了語氣,那馬販渾身一個激靈,猶猶豫豫地過去開鎖,這過程中他幾次都掙紮著要放棄,但不知是被什麽力量控製,他最終還是把籠子打開來。籠子門一開,那匹旄馬幾乎沒有作任何準備就從籠中一躍而出,在衝出籠子後,卻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再邁不開四蹄!
“畜生!趴下!”黑袍人左手五指虛張,遙遙罩定了旄馬的頭。隻見它拚命掙紮嘶叫,卻始終脫不出黑袍人的控製,片刻功夫,黑袍人臉上便泌出了一層冷汗,而那旄馬依然拚命地在原地踢打跳躍。
黑袍人猛然收回手,那馬陡然間失去了控製,一下子便向他撞來。隻見他微微側身閃過馬頭,左手一把抓住長長的馬鬃,衣袂響動聲中他已躍上馬背。那馬頓時更加瘋狂地跳躍蹬蹄,左右擺動身體。黑袍人雙腿緊緊夾住馬腹,一手抓住馬鬃,一手曲起中指,捏成一個奇怪的手勢,不斷虛擊馬頭,每擊一下,旄馬渾身便一陣痛苦的顫抖。片刻之後,旄馬終於安靜下來,雖還在不甘地刨動四蹄,卻不敢再做掙紮。
一旁那小販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大張著嘴喃喃道:“我的媽呀,我還第一次看見一個人可以不用韁繩馬鞭就可以把旄馬製服。先生您怎麽稱呼?”
黑袍人咧嘴一笑,這一笑居然是如此陰森,把馬販又嚇了一跳。隻聽他無聲地笑著說:“告訴你也不妨,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我叫尹寒!”
就在這時,隻聽一陣騷亂從東方傳來,無數人在驚惶地呼號。黑袍人循聲望去,隻見晚霞似血的天空下,一大群白色翼人正展翅向這邊撲來,黑袍人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來得真巧,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說話間翼人已如大鳥般撲到了西市廣場上空,跟著從高空俯衝下來,幾個來不及躲避的百姓被他們用猿猴一樣靈巧的腳抓了起來,以他們瘦小的身軀居然可以輕易把人抓到高空,在空中熟練地搜刮搶劫那些人身上的財帛首飾,然後把他們像麻袋一樣從高空扔下來。遇到抵抗便一箭射殺。他們居高臨下,地上手無寸鐵的百姓除了躲避,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馬販早已嚇呆了,半晌才連滾帶爬地往馬棚裏鑽,尚未藏好身子,陡感一股大力由後襲來,把他從藏身處卷了出去。他驚惶地回頭一看,隻見那個騎在旄馬上的黑袍人五指箕張,正遙遙抓住自己。馬販拚命掙紮,卻始終脫不出他的掌握。馬販心有不甘,拚命想問為什麽?那黑袍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隻聽他淡漠一笑說:“第一,我買不起這匹旄馬;第二,你不該打聽我的名字。”
話音未落,馬販隻感到自己身子陡然飛了起來,一下子飛上了半空,在空中被一個翼人接住,頃刻間便被搜光了身上的錢財,跟著那翼人一鬆腳,馬販便驚叫著手舞足蹈地掉下來,“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一個翼人如老鷹捕兔一般,從後方向那個騎在馬背上不知躲避的黑袍人俯衝下去,剛接近他的後背,陡感眼前有藍光一閃,跟著麵門一寒,似乎有一股涼意從頭頂貫穿了自己整個身體。那翼人心知不妙,忙扇動雙翼強行拉起身子,剛升到數丈高的半空,身子就突然在空中裂成兩半,帶著一蓬血雨和血肉模糊的內髒直直地掉了下來。
“殺死他!”幾個翼人嗷叫著把箭射向黑袍人,不料那些箭在接近目標時像被一道看不見的球形牆擋住一般,紛紛向兩旁滑開,根本傷不到那個黑袍人。一個翼人見狀不由大驚失色,立刻高聲警告同伴:“不好!那是一個暗黑魔法師!別惹他!”
話音未落,隻見黑袍人已伸手虛抓向他,那翼人立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在空中不由拚命掙紮,可任他如何扇動雙翼也沒法掙脫黑袍人的掌握。不多時便見他捂住脖子吐出舌頭,在空中慢慢耷拉下雙翼,最後像一隻被放了血的鴨子一樣軟軟地一動不動了。竟被黑袍人遙遙扼殺在空中。
其餘的翼人見狀不由一聲呼哨,盡數飛向東方,轉眼間便消失在天邊盡頭。直到翼人們去得遠了,黑袍人才微微舒了口氣,右手指尖上那一點藍芒也才漸漸隱去。
淡漠地環視了一眼血肉模糊、屍橫遍地的西市廣場,黑袍人拉拉身上的長袍,輕輕一磕馬腹,旄馬立刻邁開四蹄,帶著黑袍獵獵如死神般的暗黑魔法師,以遠超常人想象的速度,悄然消失在長街盡頭。
東市的情況比西市還要糟糕,翼人們從空中撲下來的時候,幾乎無人能反抗抵擋。隻有亞辛和紀萱萱可以對翼人構成點威脅,不過沒有強弓勁弩,結果連一個翼人都沒傷到,還好他們的悍勇還是讓翼人有所顧忌,加上還要急著去洗掠西市,因此翼人也顧不得與亞辛和紀萱萱糾纏,自然也就沒給他們多少表現的機會。
被拴在木樁上的夏風目瞪口呆地目睹了翼人洗掠的全過程,簡直就像是奇幻電影裏的經典鏡頭!來去如風的翼人們呼嘯而去後,廣場上便空空蕩蕩隻剩下一片狼藉,除了傷者和死人,就隻有幾個被綁在木樁上的奴隸安然無恙,在這次災難中居然都毫發無損。大約是知道奴隸身上都沒有一個子兒,又或者是被綁著,對翼人們構不成任何威脅。因此他們那些箭居然沒有一支招呼到這些奴隸身上來。
夏風知道,翼人是為滿足人們飛翔欲望而在這個虛擬世界中的特殊設定,沒有不菲的資金是不能享受到展翼飛行的樂趣。看到他們搏擊長空的矯健後,夏風暗歎,要是這次選擇做個翼人,要找杜馬斯也容易許多。
直到翼人帶著勝利的呼嘯撲向西市後,躲在兩旁屋子中的人們才驚魂不定地慢慢出來,開始清理、救助那些受傷的同伴。這當兒亞辛隻顧著招呼大家救助傷者,沒心思理會夏風。隻有紀萱萱慢慢地來到自己的貨物跟前,猶豫再三,終於把栓夏風的鐵鏈從柱子上取下來,拉著夏風來到亞辛麵前,賭氣地把鏈子往他麵前一扔:“給你!拿去討好你的瑤姬妹妹吧!”
翼人的襲擊讓整個東陵城驚恐起來,雖然他們隻是洗掠了城中的兩個市場,但他們造成的騷亂就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漣漪波及全城,即便是處在防衛森嚴、門戶重重的城主府邸,也能感受到這騷亂的漣漪。
“聽說,今日有翼人洗掠了東西兩市?”倚在碧霞樓那紅木雕欄的窗欞上,瑤姬木然望著暮色四合的天空,嘴裏雖然在問,不過卻顯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一旁奉茶的丫鬟忙上前一步,大驚小怪地回道:“是啊!來了好多翼人,搶了好多錢,還殺了不少人,好像當時亞辛少爺也在東市。”
“他……去那兒幹什麽?”一說到亞辛少爺,瑤姬的聲音便有點不自然起來。丫鬟抿嘴一笑,但立刻又露出同情和無奈之色,呐呐回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和紀姑娘在一起。”
“哦!”瑤姬木然望向虛空不在說話,神魂似乎又遊蕩天外。這時隻聽樓下有婆子高聲稟報:“瑤姬姑娘,亞辛少爺前來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