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西斜, 殘燈始滅,天邊山際隱隱泛起一線乍破青白,錦繡風流的夜遊宮長夜將盡, 重閣高宇香簾半卷下有大醉的修士拾級而下,與今夜初逢的美人惜別,約好明日雨歇, 一同往城外揀拾落花。
是的,此刻寅末,涼風驟起,卷過闌珊殘宴, 有細雨初斜。
起雨了。
西境的雨水總是多些, 又兼之時值暮夏, 隔三差五便有一場雨, 出了金屏宴的妖修被雨水浸濕了眉目, 與身邊相熟的人繼續之前未完的話題:“……金屏宴上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想必戚氏那老兒的鼻子都要被氣歪了。”
另一人微皺了眉:“今夜實在蹊蹺,別的不說, 方虞閣那些修士都千裏迢迢去求佛修出手了, 持白鏡竟然還能流落至我們這, 又在眾目睽睽下被搶, 實在是有些…”
“橫豎與我們無甚關係。”那妖修不耐煩這些糾葛,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又抱著手臂優哉遊哉的看向天邊烏雲, “…若是這場雨能是場夜春闌便好了。”
“哪就有那樣的好事了。”
上一次西境降夜春闌,已經是七百年前的事了。
《萬妖錄》載:“自妖王飛升上界, 散靈水於下界, 此後遂偶有夜春闌, 降於拂曉,其形如雨,隱有奇異香氣,人間草木及狐怪精魅食之有大助益。”
簡而言之,就是天地給妖及靈所開的一個外掛,不過數量極其稀少,因此也不至於不平衡。
那妖修便也悶悶不樂應了一句:“是啊,是我癡人說夢了…”
但相凝霜不這麽認為。
雨下得大了些,她被南客牽著躍出明塔,轉瞬間便破出金屏宴大陣,迎麵風涼,吹起他如水銀色長發,與重紫衣袂獵獵招展成旗,他身上華豔馥鬱的香氣也細細密密糾織成網籠在她鼻尖。她微生了一點不自在,便輕抬起臉,去承接這雨水。
今晚的這場雨,就是夜春闌。